原來所謂的“可以出門”,不過是換個更精緻的籠子。
晚餐過後,蔣裕京回了書房,繼續處理他那無休止的工作。
書懿獨自留在客廳,回到沙發上,蜷起身子,茫然地盯著電視螢幕。新聞主播的聲音高昂,可他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手裡抱著抱枕,指尖無意識地在布料上捏出深深的褶痕,思緒卻停在一個問題上——
今晚,他該睡在哪裡?
腦海中閃過早上醒來的主臥。
他環顧公寓的格局,又在腦海裡確認了一遍:這裡只有三個關著門的房間:臥室、書房、衛生間,沒有多餘的房間。這公寓的設計緊湊,像專為獨居者打造,根本沒考慮第二個臥室的存在。
不,他不想和蔣裕京睡在一起。
可他還能去哪兒?身下皮質沙發硬得硌人,中央空調的冷風從頭頂的出風口鑽下來,吹得他本就冰涼的手指更加僵硬。他拉了拉腿上的薄毯,試圖裹緊自己,可那股寒意還是順著脊背往上爬。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先是椅子滑動地板的細微摩擦聲,接著是腳步踩在木板上的沉穩節奏。程書懿下意識轉過頭去,只聽“咔噠”一聲,門被拉開。
蔣裕京從裡面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杯水,長腿邁過地毯,繞過沙發,停在茶幾前。他俯身拿起遙控器,指尖按下按鈕,電視上關於股市熔斷的播報戛然而止。
螢幕陷入一片漆黑,鏡面映出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容:一張是鬆垮家居服下狼狽的自己,另一張是穿著襯衫的他,領帶仍規整地束在喉結下方。
“睡覺。”蔣裕京隨手將遙控器扔回玻璃茶幾,砰的一聲嚇得程書懿膝頭的薄毯滑落半截,露出並在一起而緊繃的小腿。
他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進臥室,門大敞著,像一道無聲的邀請,又像一道無法拒絕的命令。
程書懿僵在沙發上,雙腳像是被釘住,動彈不得。
那扇敞開的門彷彿通向某個深淵,只要邁進去,就再無迴路。
面板上殘留的隱痛被喚醒,前夜的記憶如潮水湧來——被禁錮的窒息、撕裂的屈辱、無法掙脫的壓迫。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攥緊沙發扶手,指甲嵌入皮革。
浴室傳來水聲,嘩啦啦的聲響從門縫滲透出來,夾雜著橙花與水生氣息的沐浴露香氣。
那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阿佛洛狄忒號上的某個夜晚——
他曾以為那是信任的起點,沒想到成了噩夢的開端。
晚餐那杯紅酒的餘韻仍在血液裡翻滾,酒精非但沒麻痺他的神經,反而讓感官更加敏銳,燥熱在胸口燃燒。他抬手按住眼睛,掌心冰涼,可身體卻燙得像被火炙烤。
水聲驟停,程書懿的脊背條件反射般繃直。
浴室門被拉開,水汽湧出,溫暖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而緩慢,最終在沙發前停下。
他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邊擂響。
“程書懿。”那聲音低沉而清晰,瞬間擊中他的神經。
程書懿觸電般抬頭,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副光裸的身軀——
蔣裕京站在那裡,發梢濕漉漉地滴著水,水珠順著他結實的胸膛滑落,在腹肌的溝壑間停留,最終彙聚成一小片水窪。
腰間那條浴巾鬆鬆垮垮地繫著,邊緣搖搖欲墜,彷彿輕輕一動就會滑落。
程書懿的視線被燙傷般彈開。身體僵在沙發裡,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他下意識往後縮,真皮沙發發出細微的吱呀聲,身側的抱枕被擠得堆積起來,像一道道柵欄,將他困在方寸之間。
鼻息間夾雜著殘存的酒氣,那杯喝下的紅酒,終於沉進了血液,隱隱燃燒起來。
突然,一滴冰涼的水珠從發梢滑落,精準地砸在滾燙的臉頰上。
“躲在這兒——是想讓我抱你進去?”
程書懿咬住下唇,迅速起身,低頭繞過對方,步伐僵硬地走進臥室。他側躺在床的一側,盡量貼近邊緣,拉起被子遮住半張臉。
蔣裕京沒有立刻進來,他先去浴室吹幹頭發,又去了客廳,外面的動靜漸遠,房間一時間安靜下來。
程書懿閉上眼睛,深呼吸幾次,告訴自己要趕緊睡著,逃離這混亂的思緒。
“咔噠。”
門被輕輕帶上,腳步聲漸近。
蔣裕京在床頭櫃旁停住了,放下了什麼東西,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別裝睡,過來量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