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隨風而起飛快蔓延, 等人來撲救時已經阻止不及,燒到後半夜才將火徹底撲滅。
糧倉盡數焚毀,北宮政立在依舊散發著灼人熱氣的焦土旁,面色沉得可怕。
距離上一次補給只過了區區五日,下一批再如何快也需小半月的功夫,而薛鋮費這麼大聲勢創造出這個機會,根本不會給他留任何喘息於地。
開戰,迫在眉睫。
“將軍。”思慮之時,副將匆匆跑來向北宮政抱拳行禮。
北宮政問:“抓到人了?”
“沒有。”副將頭顱低垂, 道:“末將失職,請將軍責罰!”
“跑了?”北宮政眯起眼,“城樓這麼多守備都是擺設麼?!”
“他們……是透過暗道出城的。”
北宮政驚道:“什麼暗道?”
“我們的人尋蹤去追, 在城西南向發現了城牆上有一個暗道,看起來像早年有河流穿城而過, 專為此設。”
北宮政閉眼捏了捏眉心,按下心中的火氣, 沉聲道:“若早年當真有河流穿城,這所謂的暗道就還有另一處,差人去查,務必找到另外一處。這處暗道立刻派人封死,再設崗哨, 決不能讓人溜進來!”
“是!”副將領命,立刻著人去辦。
北宮政不再看化作一片廢墟的糧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飛快思考應對之策。
若他是薛鋮,他會……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城樓上的戰鼓驀然擂響!
敵襲!
薛鋮在返回營地後立刻調兵攻城。
這時越州城內必亂作一片,糧倉被毀,縱使北宮政雷霆手腕也阻止不了人心恐慌的蔓延,在這時驟然發難,一則北宮政如此短時間內必然忙著滅火與搜尋縱火者蹤跡,城樓守軍相對薄弱,二則北魏士兵剛經歷糧倉被毀尚未安定心神,加之白日那慘烈一仗的打擊未消,再迎敵襲,必能磋磨底層士兵的心志,事後若安撫不當,可致軍心動搖。
但薛鋮並不打算強攻。他手中能呼叫兵力不過三萬餘,還有一部分戍守景城和負責押運糧草,即便北魏大軍遭挫,也有近七萬之眾,固守越州城,強攻實非上策。
他打算如法炮製北宮政曾對付景城的招數,不求一戰破城,只為消磨人心。
手中士兵被分為數營,日夜不歇輪番騷擾越州城,虛實摻雜,有時聲勢浩大卻不過虛晃一招,有時就遠遠放箭投石卻暗中派人偷襲。每一輪進攻間隔時間不等,或長或短,毫無規律,讓北宮政和手底各將無暇思索擬定對策,只能和薛鋮一樣拆分人手日夜輪崗。
期間怒極的北宮政曾率兵出城欲襲薛鋮大營,誰料跑到半路竟中了陷阱,平白折了好些戰馬和人手。北宮政這才反應過來,薛鋮不僅只是騷擾越州城,還借他無暇顧及之時在這一帶佈下陷阱,就等著他按捺不住出城應戰!
碰了一鼻子灰的北宮政看著叫喊著沖來的晉國大軍,還怕有詐,立刻掉頭返成。
而魏狄所率的軍隊並不追擊,就在層疊的陷阱後看著他們倉皇逃跑的背影,笑聲震天。
這一仗可謂北宮政有生以來打得最憋屈的一回。
所謂戰神之名,乃因他驍勇善戰,經歷的大小戰役無一不速戰速決,軍隊在他之手宛如無堅不摧的利刃,能直楔入敵方心髒。兵貴勝不貴久之道在他手下發揮得淋漓盡致。然而,在這層光輝的籠罩下,北宮政仍有他的弱處。
北魏皇子眾多,背後的世家、母族根系錯綜複雜,北宮政身居東宮高位,一舉一動不知有多少人明裡暗裡盯著,只等著揪住錯處將他拉下那個位子。若非北宮政手段狠辣,恐怕早已成了兄弟奪嫡的犧牲品。
長於這樣的環境中,造就了他的自負與多疑,自負於自身實力,也更猜疑旁人的用心。
這一點或因他鮮有敗績而難在以往徵戰中看出端倪,可前世薛鋮在渭水城與北宮政膠著了數月,對此心知肚明,出手就直擊北宮政痛處。
但北宮政到底不是傻的,遭此慘敗、又被這毫無規律可言的車輪戰折磨了數日後,北宮政終於沉下心痛定思痛,開始召集軍中所有副將、參將、隨軍幕僚試圖找出車輪戰的規矩和破解之法。
他們堅信,但凡人為擬定的規則與制定人的習慣喜好學識息息相關,無論是按照時辰、天氣、甚至風向,必有跡可循。這些人聚於一室,排列出近日每一戰的時辰天氣等等資訊,與薛鋮的相關情報,試圖推演出其中關聯。
殊不知,這間隔規矩並非薛鋮擬定,而是脫胎於溯辭之手。
人為擬定的確容易留下痕跡,要想讓對手摸不著頭腦就必須打破這種人為的痕跡。對此,抓鬮是最常見的方法。
但抓鬮隨機性太高,時間間隔過長過短都打不到效果,勢必會人為調整,而一旦做出調整,就必然受人的習慣與經驗影響。
當眾人為此絞盡腦汁之時,溯辭獻出一計。
一個隨機卻又時間長短合適,讓遠在越州城的北宮政無從探知的規矩——人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