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酌禮很久沒再聽他說過這樣嘲諷的話,愣怔片刻,眼中閃過一抹痛楚:“酌遠,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啊,是你們的成人禮。”
哦,原來也是周酌遠的生日。
天還沒有完全黑透,落日被雲遮住一半,立交橋上繁雜的車輛在城市亂七八糟的燈光中構成一幅讓人頭疼的畫卷。
周酌遠抬手按了按太陽穴,他在林家從沒有過過生日,回到周家以後每一年生日都過得兵荒馬亂。
周酌禮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深吸一口氣,輕聲道:“生日快樂,酌遠,過了今天,你就十八歲了,是一個大人了。”
可是周酌遠早就十八歲了,帶著傷,在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的家裡度過他的十八歲。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家只不屬於他一個人。
真可惜。
周酌遠閉了閉眼。
這一世,他沒敢傷害周酌意,身體不好,總是把自己搞得很狼狽很可憐,父母兄長同情他,想要彌補他。
他活了兩世,生理年齡心理年齡都早已成年,卻好像從來沒有真正長大,被困在歇斯底裡的那一天,所以耿耿於懷,活不成,死不掉,放不下。
那就,給自己補過一個成人禮吧。
為周酌遠也好,為周酌意也好,假裝他們是真正的雙胞胎兄弟,忘記所有的忽視與不公,在家人的祝福中度過這一天,欺騙林遠已經得到渴求多年的家人的愛。
然後周酌遠將真正長大,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主角的幸福生活十全九美,周酌遠的旅程無悔無憾。
周酌禮下車以後,周酌遠倒了兩片藥出來,幹吞進腹中。
心跳逐漸恢複正常,他和周酌禮並排走在一起,到了門口,周酌禮停住腳步,溫柔地對他笑:“你來開門。”
周酌遠沒有推辭,禮炮聲伴隨著門的移動“噼裡啪啦”響起一片,他穿過五顏六色的紙片,走到周酌意麵前,學著周酌禮剛才的笑容,他現在是周酌禮,是周酌意,唯獨不是周酌遠。
他說:“小意,生日快樂。”
這一天,周酌意的心髒病沒有發作,是他十幾年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晚上睡覺前,周酌遠又吞了兩片藥,這樣吃是不對的,可能會讓他産生耐藥性,但他的心跳太快了,他害怕會猝死。
這是最後一次,他想,這次過後,再也不亂吃藥,再也不隱瞞裴鶴。
藥物的作用立竿見影,周酌遠很快陷入昏睡。
他做了很多夢。
小時候江月儀對他時好時壞,身體孱弱的女人在兩次背叛以後精神上出現些許問題,只是她太愛林博旭,本能讓她面對林博旭永遠慈愛溫柔,面對周酌遠時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刻薄。
她說周酌遠不配和林博旭用一樣的東西,然而每天該給的零花錢一分都不會少;她在林德才打周酌遠時面露痛快,事後又給周酌遠上藥,抱著他哭喊可憐的小遠;她跟林德才撒潑吵架要他給周酌遠打疫苗,打完疫苗後又恨恨地罵周酌遠淨會花錢,不如餵狗。
周酌遠恨他們,他走得決絕,那個時候別說是周家,就算是一隻流浪狗跑來汪汪叫周酌遠是它的孩子,他也會跟著走。
但是在這樣的夜晚,他竟然又夢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