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去看,從對方略有變化的五官中,認出了單霏。
那一個瞬間,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彷彿往頭頂上方湧去。
久遠的記憶劈頭蓋臉淋了下來,讓她不知此刻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
小升初時,她、莫晚楹和單霏進了同一個初中,同一個班級,這是在分班表上看到的,但開學的時候沒見單霏,後來從別的同學口中得知,單霏跟著父母的工作調動離開了龍城,去了海市。
六年級時,盛溶溶因為月經事件,機緣巧合與莫晚楹成了朋友,漸漸被她帶入了自己的交際圈,不再孤單,但盛溶溶心裡對於單霏有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這份陰影隨著時光漸漸沉澱,要不是那次在車上突然夢見那時候的事,她以為自己早就淡忘了,但在十幾年之後,長大後的單霏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時,兒時那種無比擰巴的彷徨從暗處湧了出來,氣勢之大,讓她招架不住。
長大後的單霏打扮得知性大方,兒時的那份不夠睿智的鋒利被粉飾得毫無痕跡,舉手投足間是落落大方的千金範兒,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她莞爾一笑:“還真是你啊,剛才我還以為看錯了呢,你越來越好看了,是來海市玩嗎?”
她說著誇獎的話,讓人絲毫看不出她曾是校園冷暴力的始作俑者。
問她是不是來海市玩,是站在海市本地人的姿態問的,潛臺詞是不相信她這種龍城小地方來的人跟海市有什麼關聯。
在社會上歷練的這些年,終於讓盛溶溶學會了在不該給臉色的時候就不要委屈自己,她穩住心神,語氣不鹹不淡:“我一直都挺好看的。我在海市工作好幾年了。”
單霏沒料到自己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看向站在盛溶溶旁邊的男人:“你看,這麼多年沒聯系,同學之間都生分了,不過海市距離龍城太遠了,我當時還小,父母不同意我回龍城找同學玩兒,你是溶溶的男朋友嗎?怎麼看你有點眼熟?”
單霏曾經在某個聚會上見過姜嘉遠。姜源的小公子,被滬圈的某個人物邀來做某個聚會的座上賓,她遠遠看過他幾眼,無奈壓根沒機會上去打招呼。
在姜嘉遠和盛溶溶一起進入西圖瀾婭餐廳時,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姜嘉遠,然後才認出了他旁邊的盛溶溶,她簡直不敢相信。
在小學時被她打壓到谷底的小透明,居然站在了姜家小公子的身邊,她不相信連她都不能結識的人物,那個盛溶溶能夠做到。
所以她出聲叫住了她。
盛溶溶從單霏最後一句狀似隨意的問話中,終於明白了她的目的。哪有什麼同學舊感情,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們……”
“是。”姜嘉遠忽然握住了盛溶溶的手,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一些,他臉上帶著笑,“不過我對你沒什麼印象,抱歉。”
盛溶溶被他那一聲“是”打得猝不及防,停住了還沒說完的話。
單霏第一次被人當面說沒印象,還是當著在場幾個姐妹的面,面子上掛不住,但她又不敢發火,只能尷尬笑笑:“既然這樣,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灰溜溜坐下,與她一起的幾個姐妹向她投來異樣目光。
姜嘉遠牽住盛溶溶的手沒放下,徑直看向旁邊帶路的侍者:“有包間嗎?我們不想坐這邊。”
侍者感知到了空氣中的微妙氛圍,趕緊說有,帶著他們拐向隱秘的深處。
盛溶溶的手還被握在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中,走去包間的一路一直低著頭,眼眶脹脹的,有一股想哭的沖動。
雙人包間被佈置得浪漫,一看就是西圖瀾婭餐廳專門為約會的情侶準備的,場地寬敞,有一整面落地窗,城市璀璨的燈光映照進來,與室內暖黃色調的燈光一起,編織成低調奢華的漂亮風景。
侍者領了路就退下了,手機掃碼點餐,沒人來打擾他們。
封閉的私人空間放大了兩人之間未盡的曖昧,盛溶溶不得不抬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姜嘉遠,為了緩解氣氛,她故意說:“在包間的消費看起來要比大堂要貴一些,你點餐可悠著點,我這樣的工薪階層賺錢很辛苦的。”
她沒提剛才姜嘉遠“承認”他們關系的事,只當他是看出了她反感單霏,並不想與之過多廢話,於是幹脆承認。
“剛才那人得罪過你嗎?”姜嘉遠卻沒接她的話,徑直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很明顯嗎?”
“太明顯了。”姜嘉遠挑眉,“我第一次見你對誰這麼明目張膽地黑臉。”
話挑明到這個份上,盛溶溶幹脆發洩內心的鬱悶。
“我受夠了當鴕鳥,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麼就慣著她啊。”盛溶溶牙齒一咬,“十幾年了還得受一回氣,我可不幹。”
“她對你做過什麼?”姜嘉遠又問。
盛溶溶抿了抿唇,掏出手機掃了一下桌面的二維碼:”算啦,小學雞的矛盾沒什麼好複盤的,看看要吃什麼菜。”
“我們還沒聊完呢。”姜嘉遠抓住了她擱在餐桌上的手。
盛溶溶嚇得想往回縮,卻被他按住不動,眼睛認真地看過來。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有這麼僭越的舉動,讓她無所適從。
“我們還有什麼沒聊完的?”盛溶溶明知故問。
“你曾經說過不喜歡我,但你今天的反應卻不像。”姜嘉遠把話說得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