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從餘家趕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站在門口還能聽到裡面的交織紛亂的聲音,有叫罵聲,有啜泣聲,還有柔聲細語的安撫。
蘇朔有點恍惚,覺得這才像一個家。
剛走出去兩步,身後的門再次開啟,幾個禮品盒乒乒乓乓砸到他身上,餘棠的哥哥餘笙邊扔邊罵道:“拿著你的破東西滾,老兔崽子你給我聽好了,要是我們家魚豆腐出什麼事,老子就拿你償命!”
他身後的少女提著掃帚,單手叉腰,兇道:“我們先去找二哥,回來再收拾你。”
蘇朔沒去撿東西,本來就是隨便買的,給婚後第一次上門找個藉口,順便裝點門面。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山上小屋,醫院,蘇家,學校,李嬸家……到處都沒有餘棠的影子。
興許是一時賭氣,躲起來了吧,就跟之前離家出走跑到山上去一樣。他一個oega,還懷著孕,能跑哪兒去?
這麼想著,蘇朔還是報了警,並把醫院提供的監控紀錄提交給警察。影片上的餘棠身形單薄,在病房門口扶牆休息了好一會兒,才佝著背繼續往前走。最後出現的地點是醫院大門口,蘇朔一眼就能找出餘棠,他走得慢,在周圍的人來人往中顯得格格不入,中途還有個從急診大樓方向過來的女護士跟他說了幾句什麼,伸手想要扶他,他只停留片刻,還是彙入人群,慢慢消失在畫面中。
找到那名護士的時已是隔日清晨,她和診治餘棠的醫生一起到警局做筆錄,邊回憶邊道:“我看他臉色很差,就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他搖頭說沒有,問他哪裡不舒服,他說剛辦了出院手續,我看他小腹微鼓,才知道是個懷孕的oega,也不知道他的apha跑哪兒去了,出院也不來接。”
邊上的産科醫生冷笑:“天知道跑哪兒鬼混去了,老婆孩子都不管,這種apha就該拖出去浸豬籠。”
蘇朔在門口攔住醫生,問餘棠走之前有沒有說別的,這下直接撞槍口上,醫生指著他的鼻子怒道:“你還要不要臉?看看好好的一個人被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他從剛懷孕就三天兩頭往醫院跑,每次都是一個人,我還以為他的apha死了呢!你知道懷孕的oega身邊沒有apha陪著,沒有資訊素的安撫會怎麼樣嗎?會流産,會崩潰,會出人命!他還死活不肯用人造資訊素,說怕孩子不知道父親是誰,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你這麼個混賬,虧我看到化驗報告,還勸他說這是天定的緣分,讓你們倆解開誤會好好過!”
女醫生義憤填膺,蘇朔被罵得狗血噴頭,一個字都沒反駁。
從警察局出來,他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敲響了李老師家的門。
週末沒課,李老師在家看書,鼻樑上架著的眼鏡讓他看上去比平時嚴肅不少。聽明蘇朔的來意後,騰地轉過身,茶也不倒了,瞪著眼睛問:“你又把他氣走了?”
蘇朔不知道算不算被“氣”走,僵硬地點頭。
李老師放下杯子,在屋裡來回踱步,間或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蘇朔,好半天才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你啊你,真是要氣死我,早知道結果是這樣,當初就不該幫他躲到山上,直接勸他出國得了。”
蘇朔眼睛一亮:“他出國了?哪個國家?”
“現在著急了?之前是我故意讓李嬸透露訊息,你才能找對地方,餘棠大概也猜到了,你認為他還會找我幫忙嗎?” 李老師沒好氣道,忽而又意識到什麼,一拍桌子,“怪不得餘笙說這兩天沒空,臭小子居然瞞著我。”
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蘇朔有些喪氣,垂著腦袋抿唇不語。
李老師平複完心情,還是給他倒了杯水,問他:“你都知道了?”
蘇朔難得沉默,無聲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李老師又問:“想通了?”
蘇朔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交握的雙手往裡緊握,十指扭攪在一起,天人交戰似的,末了才開口:“先找到他再說。”
“我建議你先想好再找。”李老師無奈道,“棠棠從來沒跟我說過和你有關的事,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非常愛你,也渴望能得到你同樣的愛,他那樣一個冷性子的人,離開已經是他最後的退路,你啊你,究竟要把人傷成什麼樣,才肯信他的真心?”
蘇朔的嘴唇蠕動幾下,卻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或許是不信,亦或是不知道,他自己都弄不清。
回到車上,瞥見放在副駕上的化驗單,蘇朔又拿起來看,百分之九十九的匹配度,白紙黑字,卻讓人有些看不懂。
臨走前,李老師對他說:“如果實在不喜歡他,就別去找了,看到希望又失去,對他來說更加殘忍。”
蘇朔突然沒來由的心慌,他似乎知道了小oega離開的原因,連忙發動車子,返回山上。
屋子很小,只是少了個人就變得有些空曠。當時醫院裡到處找不見餘棠,蘇朔以為他自己出院了,回來就把這間不大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連床底下都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