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他來見朕!”
於典只拱手低頭,卻不見動身,與其讓他回去直面那個瘋子,他寧願在這裡承受皇帝怒火。
起碼,皇帝發起怒來倒還像個人。
皇帝怒極,可宮外生變已容不得他再殺禁軍統領來宣洩怒氣,再殺,他就真的沒了屏障。
皇帝霍然長身而起,一拂袖,冷冷盯著於典頭頂,一字一字道:“你,帶朕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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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典攜二十名禁軍侍衛隨扈皇帝來到東華門城牆上。皇帝望著城牆外怔怔,手指一揚,近似撕心裂肺:“為何皇宮外已成這幅景象?!於典,為何不出動你的禁軍?!”
“回皇上……臣的禁軍只有一萬,而皇城外光是正規軍就有十萬人……還有暴民若千,憑臣的禁軍,根本……根本抵擋不住……”
皇帝雙目圓睜,眼裡第一次有了懼色,他人也忽然乖戾張狂,張開雙臂指著皇城外四起的硝煙:“廢物!飯桶!你們都在幹什麼!朕是皇帝,是天子!難道你們想反抗朕嗎!”
禁軍們齊齊低頭,眸中再沒了敬意,只剩下輕蔑。
琴聲悠揚,傳到皇帝耳中,於此情此景卻是格格不入。皇帝順著琴聲踉蹌而去,濮翼演奏完《破虜令》又奏一曲《高山流水》,婉轉而不失激昂,回腸蕩氣在天地間。
皇帝扶住他手臂,琴聲這才止了。
“濮翼!濮翼,快去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戰火下濮翼的眸色如熒光流轉,他眼裡含著笑,十分真誠的笑,望著自皇帝身上冒出的源源不絕的黑煞之氣,慢慢擴散到天空同那一團漆黑凝聚,就像在欣賞世間最美麗的風景,流露出沁人的微笑。
他笑著撣下扶住自己的皇帝的手,皇帝怔怔,向後退了兩步,從怒嗥已變成了請求:“濮翼,你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幫朕收拾了他們啊?”
“皇上。”濮翼終於開口,“皇上您看這江山,臣現在第一次覺得,是那麼秀美。”
“朕不想聽你廢話!還不快去,還不快去碾碎那些螻蟻!”
“皇上,恐懼之下的您真是比暴戾之下的您更加美麗,讓吾甚為欣喜。”
皇帝如鯁在喉,眼前的這個人,就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不,不,他眸中溢滿了懼色,應該說濮翼這個人,他從來就不認識。
濮翼看著黑色煞氣自皇帝身上越冒越多,眼底笑意更深。他雙臂張開,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在接納自己的孩子。
“多虧了您,吾之神很快就要降臨了。”
“你說什麼?……你、你將丹藥獻給了朕以外的人?”
濮翼吃吃地笑:“世間哪裡有什麼長生不老之丹藥。活人血,童子心,不過是為了散播恐懼,憤怒,憎恨,悲傷和絕望的工具。現在整個天幕都充滿了邪煞之氣,吾大功已成,說來,皇上您真是為吾立下大功一件。”
“你騙朕!朕吃了你送來的藥汁,分明已恢複了青春!”
“啊——”濮翼拳掌相擊,“皇上提醒臣了。臣險些忘了,臣已將您改造得媲美仙人。”
皇帝驚恐後退,直到撞到身後侍立的於典身上。於典慌忙扶住皇帝,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這樣驚慌失措。
濮翼一步一步微笑著接近,那笑容飽含著惡意,讓禁軍們連連後退。
“皇上啊,您身為一國之君就該自己保家衛國。放心,您那健碩的身體會讓您力敵千鈞的。”
隨著濮翼的唸咒,結印,洪嘉帝體內的血液在不受控地翻滾,有某種可怖的東西在叫囂著撕扯著他的身軀。他屈辱地跪了下來,喉頭翻湧出一股血腥。他惡狠狠地瞪著濮翼,他是皇帝,還從來沒有人敢給他如此屈辱。
“濮翼,你竟敢……你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