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蘇複一直派人留意著劉家莊的動靜, 一個小山村被山賊洗劫屠村的訊息根本不可能傳到京城,更進不到宮裡,所以那件事雖然對蘇薔來說猶如五雷轟卻從未聽說過, 而且他們即便知道了,也只會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感慨幾句就罷了。
日子就這樣繼續下去,雲宣在前線依舊帶著大周將士浴血奮戰, 除了偶爾聽到的戰報外, 蘇薔並未聽說他有何異常,心中總算漸漸放下心來。
她剛從蘇複那裡聽說劉家莊被屠村和於伯失蹤的訊息時, 一時慌神,後來也便明白蘇複所言不錯。
即便向家有意將他們的罪行傳到了他的耳中, 以他的性情也絕不會沖動行事, 所以她並未寫信給他, 免得反而給他招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而她自己不過是個久居深宮的女官, 雖說有品階, 但說到底其實也只是個奴婢, 又能做得了什麼, 莫說為他們報仇, 單說確認真相就難如登天, 所以, 一切只能等待。
好在,她有的是耐心。
好在,時機總不負人。
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便又到了炎炎盛夏,於宮裡來說,這一年最大的訊息莫過於皇後有喜了。
皇後嫁給皇帝數十年,一直都無所出,以至她之前只能倚仗皇帝的長子洛長容,但在東宮易主後,因為崔國公府並未臣服於睿王,她與崔家又一向與逸王為敵,年紀最小的慶王又被養在向妃膝下,所以她便膝下空落。而且因為睿王如今掌權,對崔國公府自然處處壓制,故而崔家在前朝的權勢一日不如一日,而皇後在宮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從前,更何況皇帝對她只剩下夫妻之間相敬如賓的禮數,既無情意也無寵愛,她看起來也不過像是一尊被高高供起的菩薩,從頭到腳都沒有半分生氣,不過為了母家的顏面與國母的尊嚴勉強支撐下去而已。
但任誰都沒有想到,已經重新東山再起的柳妃或是一直聖寵不衰的年妃都沒有懷上龍嗣,偏生是失意得連自己都幾乎放棄自己的皇後有了喜訊。
無論各人心中怎麼想,人人表面上都是喜不自勝,因著先皇後與太子之故對皇後早已生了嫌隙的皇帝更是歡喜非常。他自從在從回琉璃別宮的路上感染了風寒後身子便大不如從前,雖然病情早已痊癒,但自己也能察覺到這一點,總會因此而心中寡歡,這次皇後有喜,正好又證明瞭他如今還在鼎盛之年,心頭自是高興,每日再忙也會去看望皇後,連對他最寵愛的年妃都冷落了幾分。
一時間,本已門庭冷落的鳳棲宮門前車水馬龍好不熱鬧,而皇後經過之前的種種變故,性情也大為沉穩,自知腹中的孩兒便是她最大也是唯一的希望,哪怕是個公主都是好的,所以鳳棲宮上上下下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但意外,往往是會趁機而入的。
剛入冬的一晚,寒意在蕭瑟風中更重了幾分,那一年的大雪來得格外地早,蘇薔在李大衡的房間與她錢九凝及吳篷說話,四個人擠在床榻上說說笑笑,等到快宵禁她們準備離開時,外面卻突然傳了了一陣敲門聲,應該有什麼急事。
那時蘇薔已經做了一年多的典鏡了,雖然她在琉璃別宮是臨危受命,但回到宮城後也無人有什麼異議,莫掌鏡和卓司鏡也並不反對,所以她便一直做了下去,只是她這個典鏡與她的前任胡西巖相比要忙碌許多,尤其是在這種風雪夜中,既然有急事,自然需要她來處理。
但她沒有想到,來報信的小內侍竟然說,皇後被太醫診斷出中了毒,而且嫌兇應該就是柳妃。
蘇薔帶著李大衡和錢九凝急急忙忙隨著那小內侍趕到鳳棲宮時,皇後已經不省人事了,太醫說,她中的毒雖然毒性不及□□鶴頂紅之類的劇毒來勢兇猛,但卻也是極其難解之毒,而且還在她晚膳時用過的素餅中發現了殘毒,而同時中毒的還有為皇後膳食專門試毒的一個宮女杜英,在皇後用素餅時只有她在旁伺候,雖然她中毒比皇後要淺些,但因為發現太晚,在被找到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在房間裡一個多時辰了。
太醫說,皇後的性命雖然暫時保住了,但腹中的龍嗣卻已經小産了,至於她何時能醒過來,也不一定,即便醒來了,神識也可能會受到影響。
那素餅,便是柳妃親自送過來的,說是皇帝賞給她,而她特意送過來讓皇後品嘗的。
雖說自從逸王再次歸來後柳如詩在皇後面前恭敬了許多,但她將皇帝賞賜給自己的素餅送來鳳棲宮也顯然用心不良,大概多半是為了炫耀,可若說她在素餅中下毒來謀害皇後性命也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畢竟就算要害人,她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膽,這麼做簡直與殺人放火後自投羅網沒有什麼兩樣。
蘇薔心中清楚,聽說前不久睿王受到了皇帝斥責,逸王趁機出了一把風頭,柳如詩本性難改,來已經失去前太子這個倚仗的皇後這裡炫耀自己的東山再起,卻不想是親自將一把刀遞給了早已對她虎視眈眈的仇家。
聞訊而來的皇帝自然大怒,當場便命人將柳妃和鳳棲宮及白瑜宮的宮人都送到了明鏡局問罪,但他在乎的終究只是那個無緣一見的孩子,在從太醫口中確定龍嗣無救後一刻也不願留在鳳棲宮,只是象徵性地站在皇後的床頭看了一眼便傷心而去了。
一向不喜歡皇後的太皇太後反而在聽說這個訊息後悲痛欲絕,氣急之下又犯了病,這一次卻是連肖侯府之前送來的民間神醫也束手無策了,只能任由病情一日又一日地重下去。
而對於明鏡局而言,緝拿真兇自是重中之重,皇帝太看重那個尚未降世便匆忙離開的孩子,哪怕與他無緣,哪怕失了皇家顏面,也要為他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