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張兄了。”雲宣將那少年送至門外,拱手告辭,“雪大路滑,張兄一路當心。”
少年歡喜地應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外面的大雪已經能蓋住腳腕了,眼見這個時候也不會有病人出門,他在目送那人離開後便將“暫時歇業”的木牌子從門後拿下掛在了院子大門的掛環上,然後站在原地舉目向的巷子口眺望。
雪花紛紛中,青瓦小巷枯樹皆是一片銀裝素裹,這是他們在這裡定居以來見到的奪第一場雪。
雲宣突然想到,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蘇薔還鬱悶地問他說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看見一場雪,如今她也算是如願了。
他又站在門口等了片刻,見還是等不到人,便幹脆又回了屋,但不過多時便又出來了,只是手裡多了一個包袱,他掩了門,抬腳出去了。
大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大雪中寒風刺骨,一陣風裹著雪花刮來,他不由縮了縮脖子,心想自己這些年也是習慣了南方的溫暖,一時遇到風雪竟還覺得有些冷,也不知自己當年帶兵打仗時在邊境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鎮子上的學堂在東邊,但他遲疑了片刻後卻往西而去,他知道,出了鎮子再往西的路上有有一道溝渠,他和蘇薔的一雙兒女向來喜歡那裡,似乎那裡藏著無數的寶藏一般,所以他們母子三人若是未去學堂,大概也是在那裡玩鬧。
果然,他猜的不錯,遠遠地便聽見她和孩子們嬉笑的聲音傳來,似乎連冰雪都能融化了。
只是聽到了聲音而已,他的唇角便不由自主地揚起一個明顯的弧度。
但不知為何,那歡笑的聲音卻又突然戛然而止了,唯留風雪呼嘯。
他心裡莫名一慌,雖然四下無人,但他還是勉強按捺住了施展輕功的沖動,快跑著往那道溝渠奔去。
在看到蘇薔安然無恙地站在溝渠旁邊的時候,他才緩了一口氣。
她正在和一個男子說話,兩個孩子還在溝渠裡,四歲的女兒正笨拙地蹲在地上揉雪球,六歲的兒子已經懂事,雖然手裡也握著一個雪球,但目光卻盯在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身上,神色警惕而慎重,似乎生怕他會傷害自己的母親。
雖然那男子的身上穿著厚厚的大氅,頭上也戴著鬥篷,但雲宣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猶豫瞬間後不再向前,而是在一旁的樹林中悄然躲了起來,只是仍然觀察著他們的動靜。
因為隔得遠,所以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還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們,似乎連他自己也被這徹骨的寒意凍成了一塊不能動的石頭。
他們談了大約一刻鐘,後來,那男子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似乎想要為蘇薔披上,但她向後躲開了,而一個雪球也就在那一瞬間被精準地擲到了他的身上,隨後,她的兒子從溝渠裡爬了出來,展開了臂膀將自己的母親擋在了身後,氣勢洶洶。
又一個雪球被扔了出來,雖然也是朝著那男子去的,但這次卻是打偏了,她的女兒叉著腰指著男子奶聲奶氣地責問道:“這麼冷的天你脫衣服做什麼,是要耍流氓嗎?”
男子怔了一怔,只好縮回了手,苦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對蘇薔無奈問道:“這便是他教出來的孩子?”
蘇薔笑笑:“我教的。”
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潑辣。”
不遠處,雲宣雖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卻也瞧見那男子臨走之前還是將自己的大氅遞給了蘇薔,而她竟然也接了過去。
他心裡氣悶,好不容易等那人消失在風雪之中後才向他們母子三人假裝氣定神閑地走了過去,但雙手已經開啟了隨身帶來的包袱,將蘇薔慣穿的大氅首先拿在了手裡。
蘇薔見了他,倒也不意外:“你來啦。”
瞥了一眼她手裡的大氅,他默不作聲地將她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招呼孩子們也過來加衣服。
一雙兒女歡天喜地地撲到了他的懷裡,他雖然心裡高興,但還是拉下臉問他們道:“為什麼不去上學?”
妹妹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奶聲奶氣地回道:“是哥哥說的,先生今天不授課。”
雲宣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等著他來解釋。
哥哥一本正經地回道:“先生今日的確不授課,我一出門就知道了,去了也是白走一趟,所以才拉著阿孃和妹妹來這裡玩的,阿爹要罰就罰我好了。”
“哦?”雲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哥哥慢條斯理地道:“因為劉大娘無論刮風下雨都會出攤賣煎餅,除非她睡過了頭,而她一般是不會睡過頭的,因為住在她家隔壁的先生每次做早膳都會糊鍋,劉大娘也就能被燻醒,但如果先生不做早飯,劉大娘聞不到糊味就可能睡不醒,但是先生他只要一起床就一定會做飯,除非他也睡過了頭。所以,既然劉大娘沒有出攤,那就說明先生還在睡覺,他的臉皮又薄,不會承認自己睡過了頭,就算醒了,也一定會以天氣太冷所以他偶感風寒做藉口讓大家回家,故而今天學堂是不授課的。”
雖然他說得言語不清,但邏輯卻還分明,也不知是否聽明白的妹妹卻興奮地連連拍手叫好:“哥哥說得真好。”
見兒子得了他母親的真傳,雲宣十分欣慰,抬頭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說的不錯,不過,先生臉皮薄這種話可不能隨便對外說。”
蘇薔一直沉默地聽孩子把話說完,此刻才為他說了句話:“孩子明白的。”
“是。”哥哥鄭重地點了點頭,乖巧地附和她道,“兒子明白的。”
“好了,天氣太冷,只能再玩一刻鐘就必須回家,去吧。”雲宣摸了摸女兒似乎並不太涼的小手,對他們認真地囑咐了一句,待他們又歡快地跳進了溝渠時才直起身子看了看蘇薔,“你也是,也不等等我就帶他們過來了。”
蘇薔笑了笑:“我願意等,是孩子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