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薔苦笑,如實道:“若是一輩子都被困在宮裡,還不如死了。”
“此時你為了雲宣殉情的訊息大概已經傳遍了宮城,可你卻說自己尋死是因為不想被困宮中,”洛長闕笑道,“看來,雲宣果然也沒有死。”
蘇薔知道自己沒有必要瞞著她,所以便笑而不語,算是預設了。
這是她與雲宣聯手設下的將計就計。
在向家知道了年小黛的真實身世後,為保萬全,他們開始派人去暗殺雲宣,而在躲過幾次暗殺之後,雲宣決定反守為攻。
他為大周朝立下了不世戰功,若他死在了想要殺人滅口的向家之手,那洛長念便有更加充足的理由與線索治向家的罪,而他也能借機拋去身上重重枷鎖脫身與她團聚。
如此一來,即便洛長念知道他其實是詐死,但為了除去向家及其黨羽,他也定然不會戳破真相。
“我與你相識多年,當初若無你為駙馬洗脫冤屈,我們夫妻今日也不知是何等下場,這次就算是我與駙馬報答你當年的救命之恩了。你放心,你是我送出宮的,皇兄他不會深究的。”洛長闕的目光似是不經意間掃過窗外濃濃的夜色,“不過,你要謝的並不是我。”
蘇薔這才想起,洛長闕的確不知情才對。
循著洛長闕的眸光向外望去,她依稀在不遠處的夜色裡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突然間便明白了。
昨晚,在告知自己雲宣身亡的訊息時,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完自己。
是蘇複。
請洛長闕來救自己的人是他。
但她收到的雲宣的信是由雲煒送來的,為防萬一,她甚至沒有給他回信,他們如此謹慎,照理說,他不該察覺才對。
除非那封信在到達雲煒手中前已經被他截住了,所以他其實一直知道自己與雲宣的計劃,而且還決定成全他們。
恍然間,那個若隱若現的人影突然便消失了,似乎從未在那裡出現過一般。
蘇薔緩緩收回了目光,對洛長闕道:“勞煩公主轉告蘇副都統一句話,就說,我救過他,他也救過我,這一次的人情,的確是我欠他的,我認了。”
番外
七年後。
北峰鎮是大周南邊的一個水鄉,雖然只是郡縣下面的一個小鎮,但因為山清水秀又四通八達,所以安居在這裡的百姓並不在少數,連帶著臨水的秀麗街也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好不熱鬧。
在秀麗街向東的盡頭,有一條長長的小巷,看起來十分幽靜,但時而有人進進出出,因為在巷尾有一家藥鋪,名為劉家鋪,雖然隱在鬧區,但聲名在外,所以即便藏在巷子深處,卻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坐堂的先生原本是一位老人,他雖然來這裡定居不過三年,可卻已經被當地人稱贊為無病不可醫的神醫。不過,那位老神醫似乎身體不大好,所以這幾日已經換做他的年輕徒弟來為病人問診了,那位小少年雖然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年歲,可醫術卻也絲毫不遜色於他的師父,尋常的病症大都自己拿主意,讓人好不佩服。
而負責招待與抓藥的仍是那位老先生的兒子和兒媳,他們夫妻二人向來待人親切,也是好相處的。
更讓人敬服的是,醫者仁心,無論是問診還是拿藥,劉家鋪的價錢都十分公道,而且遇到家境貧寒的病人,他們不僅會為他們免費治病,甚至有時還會慷慨解囊地略加資助,讓人說不出半點差錯來。
冬日的秀麗街比春夏自是蕭索濕冷些,今年卻是男的地下了一場大雪,來看病的人少了許多,一個裹得極其嚴實的少年急匆匆地跑進了藥鋪的時候,鋪子裡沒有一個病人。
他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但他的神色卻是歡喜的,一進來便對在櫃臺後正在揀藥的小神醫道:“劉大夫,劉兄弟呢?”
那小神醫素來寡言,雖然對眼前的少年也是熟悉,但神色仍是淡淡的沒有表情,連頭也未曾抬一下:“在後面。”
少年知道他的性情,也不與他計較,仍滿臉堆笑地道:“勞煩小神醫替在下知會一聲,咱們掌櫃的知道劉兄弟的夫人最喜歡吃咱家滿福樓的燒子鵝,只是最近下雪,掌櫃的老母親在鄉下得了風寒,掌櫃的要回鄉探望,是以滿福樓要歇業一兩個月,所以掌櫃的讓在下問一問劉兄弟,今晚是否有時間,他可以在臨走前親自下廚……”
他的話還未說完,那小神醫便已經一言不發地從櫃臺後面走了出來,然後掀起旁邊門洞厚重的簾子往後面去了。
不消多時,一個留著少許胡須的高瘦男子便從後面出來了,雖然他衣著隨意,臉上還隱現幾道刀疤一般的傷痕,但他眉目間英姿仍在,一舉一動都流露著不凡的英武之氣,正是在這裡隱姓埋名了幾年的雲宣。
見了那少年後,他爽朗一笑:“張兄,別來無恙,這麼冷的天還要勞煩您親自走一趟,實在抱歉,方才只怕阿正他又對您多有冒犯吧?”
“這是哪裡的話,不過是出來溜溜兩條腿兒罷了。至於小神醫嘛,他是高人,高人都有脾氣,在下受著也是福氣。”少年笑著,臉上泛起一陣紅暈,見只有他一人出來,問道,“哎,您家夫人呢?”
提起自家夫人,雲宣臉上的笑意溫柔了幾分:“她送孩子去學堂了,原是該回來了,但八成是他們母子三個遇上大雪,所以一時貪玩就耽擱了。”
少年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夫人真是好興致,不過往日不是都是劉兄弟和夫人一起去嗎?以前你們夫妻二人可是形影不離,恩愛得真真是羨煞旁人了。”
雲宣微然笑道:“今天家父來了興致,非要我陪他下棋,說是下雪天最適合棋盤廝殺。”
少年似有失望,但還是又笑道:“老神醫也是好興致,那在下就回稟掌櫃的,就說您和夫人晚上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