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擇是個實事求是的人,把原委仔細說了一遍。
在吳謝不知道的時候,言嵩的確過得很不好。
他因從暗室裡出來時被格外優待,谷內眾人都認為他是谷主的孌寵,還沒來得及討好,就見谷主火速閉關,出來的時候連問都不曾問一句,於是理所當然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失寵了。
最初,還是有人會稍微顧忌吳謝的想法,怕被言嵩告狀,即使欺負了也不敢在他身上留疤,但很快他們就發現谷主已經把這個孌寵給忘了,再加上言嵩像個鋸嘴的葫蘆一聲不吭,某些人的膽子就大了起來,欺負毆打,搶奪食物已是常事,有一次甚至逼迫他去懸崖上採毒菇吃,言嵩差點掉下懸崖,最終是靠毅力從懸崖邊生生爬上來的——從那以後,清溪谷裡開始有人消失。
先是有人不明不白失足掉進山後瀑布,被撈起來的時候周身都布滿被毆打的痕跡,調查以後,所有人都下意識指認了言嵩,無非是把他當成替死鬼踢出來。但以言嵩的身手,根本無法制服那人,是以柏擇並未把這事落在言嵩身上,但不久以後,又死了三個人。
其中一個死在女人身上。
除谷主以外,清溪谷裡的僕從不允許有任何“愛欲”,他們必須將全部精力都放在谷內事務上,除非谷主仁慈放行,否則他們將一輩子都在清溪谷中耗盡年華。
屍體很快被處理,女人也哭鬧著被處死,但緊接著,在收拾遺物的時候,有人從女人的箱子裡,發現了兩具被挖掉□□的男屍,死狀讓當時看過的人盡皆膽寒。
而這次,言嵩再度被眾人推出來,柏擇去找他時,恰好遇到青年剪下同室舌頭的一幕。
連害四人,重傷兩人,這種事情在清溪谷內從未有過,柏擇覺得難以決斷,才來找吳謝出面。
但言嵩也有他的理由。
同室兩人經常毆打他,搶他飯吃,那天他的飯又被這兩人吃掉,他打不過,只好先潑燈油制住對方,再剪口舌報複。
他說,要罰他也行,但按照谷裡規矩,這兩人也需施以吊刑,必須在烈日下掛三日才可以——至於之前死的人,沒有物證,沒有人證,他不會認。
吳謝聽完以後沉默許久,半晌才按照人設道:
“其它人按規矩辦,至於他——”眾人只見谷主漠然一掃,寒聲道,“給他碗冷茶,去太陽底下,跪到茶熱為止。”
實際上,吳謝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事件完成度提升得如此之快,按理來說他該高興,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摧毀言嵩人格的基礎上,尤其在得知言嵩這些天受過的傷害以後,他感覺不到任何喜悅。
強烈的負罪感洗刷著幾近麻木的神經,帶來一陣陣尖銳且酸澀的刺痛。
“檢測到宿主情緒波動超出正常值,請盡快平複。”系統說。
“……他快要被我毀掉了。”男人收緊藏在袖子下的手,“你要我怎麼平複。”
“宿主是男主在此世界必經的磨礪,可以說,沒有宿主的栽培就沒有未來的男主,宿主的行為並非摧毀,而是重塑,請宿主謹記這點。”系統用平板的電子音開導宿主,“——俗話說得好‘沒有風雨怎麼見彩虹’,宿主是男主人生中的風雨,也是男主人生中的彩虹。”
吳謝:“……”
我不是他人生的風雨,而是他人生的絞肉機。
竹林間颯颯風拂過,去屋裡拿披風的柏擇對眾人的膽怯熟視無睹,他抖開披風靠近躺椅上的男人,輕柔地將它蓋上對方身體,眉宇間是慣有的肅然,彷彿在做什麼大事般認真。
“啪。”
碎瓷跌落,飛濺的光斑砸出珠玉落地的脆響。
所有人都因這異常動靜繃緊了脊背,靠在躺椅上的男人慢慢側過臉來,即使無法透過遮目看清那雙幽黑瞳孔,但也能察覺到其睡意被打擾的不悅。
跪在地上的青年並不懼怕,只冷眼看過來——更準確地說,是在看他胸前的披風。
吳謝:“系統能幫忙檢測一下男主表情嗎?”
系統:“當前等級過低,無法識別面部情緒,但根據資料來看,對方可能不太高興。”
吳謝:“我讓他跪了一個下午,換誰誰高興?”
系統:“宿主的處理沒有問題,這是不ooc的最優解。”
吳謝:“算了算了,不要互相折磨了。”
當下他擺出谷主姿態,沉默片刻後,嘴角微翹,掀開披風柔聲道:
“怎麼把茶杯摔了,故意的。”
這陳述句讓在場眾人都察覺到一絲不詳,唯有那闖禍而不自知的青年,竟然也學著他們谷主那樣,溫柔答道:
“膝蓋疼,沒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