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沒用的事。”握住對方撕開的衣角,青年低聲說,“我只是不想你死。”
似乎沉默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閻頌先覺頭頂輕柔地覆上幾根微涼的指尖,然後,那隻拿過手術刀,摸過槍械,扣過扳機的手,輕輕蓋在他細小的發旋之間。
男人的指腹帶有白繭,並不細膩,卻是少有的寬厚,滲露出一種超越冰冷皮囊下的溫柔。
青年眼瞳因驚訝而微微放大,驀地對上男人投注過來的視線。
這或許是他們都不曾想到過的。
在暴戾而漫長的折磨中相遇,卻竟然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在這樣的安撫中,青年卻露出一個極度難過的笑容:
“被你們那樣對待了,還轉過頭來對仇人感恩戴德?”
“實話說,吳謝。”
不等男人有任何反應,閻頌摁住那隻手,目光頃刻轉涼: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真的想殺了你——我不是不痛苦,只是不想計較,畢竟你也算救過我的命,雖然活著比死了還難受,但到底,我活下來了,而且還活得不錯,這就足夠了。”
“我沒有什麼救苦救難的偉大理想,但我是個寬容的人,我可以原諒你,甚至放任你們繼續進行實驗,不是因為那些可笑的英雄主義,而是因為我夠強大。”將男人的手腕束進懷中,他俯身過去,“你一定想象不到你製造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你嘗試過這種滋味嗎?站在最高的地方俯視眾生,人流比螞蟻還小,又細又長,好像一腳就能踩斷,我看你們,就是這種感覺。”
“父親,我尊稱你一聲父親,是因為你創造了我。”菱形的眼淺淺彎起,光線折射出金褐色的弧,“如果沒有你,我不會成為‘萬裡挑一’,也沒法獨自在廢墟裡活下來,我感謝你成就了現在的我——這不代表我不恨你,但也不意味著我想你死去。”
“請您好好的活著。”他抓住男人的手腕落下一個吻,“就算不為了我,也為您的專案和團隊想一想……畢竟我是為了您,才把他們留下的。”
“……我知道了。”
這句從沉默中誕生的回應,包含著些許嘆息的妥協。
閻頌看這人毫不拖泥帶水地褪下白大褂,又將撕碎的襯衫抽走,幹脆利落的動作,落在他眼中全是帥氣——只是在觸控到這人燙得烙手的面板以後,他不自覺散了些許不合時宜的想法,老老實實地用酒精進行物理降溫。
吳謝對自己身體狀況還是有底的,他的高燒主要因為癆病加重變成肺炎引起,以及……前段時間做實驗時出的意外。
他被試驗品撓了一下。
雖然當時檢測沒有問題,但現在看來大概是中彩了,病情綜合一下,他反正是命不久矣,好在事件三已經達到90的高完成度,一期臨床實驗也已經成功,只要二期沒什麼問題,他就能夠脫離這個世界了。
只是沒想到臨走前會聽到閻頌說出這樣的話。
他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默不作聲地任由對方動作,滿腔酸楚在心底喟成一聲寡淡的嘆息。
酒精擦完,男人看著撕碎的襯衫陷入沉思,好在閻頌還沒喪心病狂到讓他只披一件白大褂就出門。
從衣櫃裡隨手抓出一條黑襯衫套好,兩人身形相仿,但閻頌到底年輕,腰身也瘦,吳謝總感覺有些緊,收拾好資料以後忍不住拉扯著衣擺出門,結果一出去就看到面色侷促的宋薇正斜靠在走廊上,似乎是在等人。
她渾身都帶著焦油與煙草混雜的味道,來時顯然抽了不少煙。
一見他出來,女人立即站直身體,初見的意氣風發都已被磨平,雖然表面上還是精神的,但內裡已經與當初截然不同了。
心情變差,吳謝丟了垃圾就打算回會議室,想裝作沒看到對方,女人卻幾步追上來,拉住他衣角後就很快松開,露出疲憊的表情:
“吳博士。”
她全沒了之前的盛氣淩人,眉宇間洩露出難以遏制的頹唐,吳謝看著面前的女人,雖然隱約猜到對方來意,心中卻兀自憋著股氣,並不想如對方所願。
他說:
“今天下午有會,先走了。”
“吳博士,請等一等!”見對方要走,宋薇連忙跟上,“我,我不會耽誤您很久,我實在是沒辦法,這件事必須要拜託您……”
見男人頭也不回,她咬了咬牙,站在走廊裡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