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會聽她的,像只倔強的豹子,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項桓白著張臉讓背脊離了那顆矮樹,又在傾身的剎那,眼前猛地一黑。
他一腦袋栽下去,輕輕的一聲響,抵在了宛遙肩膀。
那是一種說不出重量,分明很重可又無端有些發輕。
她無措地晾著雙手,怔忡好一會兒才想起把人抱住,免得再往下滑。
“項桓?項桓……”
半晌沒人應答。
宛遙緊緊攬著他的腰,埋首在胸膛呼吸著衣衫間濃重的血腥味,似乎只有拼命用力,雙臂才不至於抖得那麼厲害。
“項桓。”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傾訴,“我殺人了……”
可她知道他聽不見。
平靜的長安城郊在這日迎來了一場喧囂,遠近二十餘里盡被官兵封鎖,直到下午才陸續放行。
官道邊的茶寮,上至老闆娘,下到燒火夫,一個不剩的全數被押進了刑部大牢等候審問。
季長川翹掉了今早的朝會,接到訊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善後。
當駐高山集的虎豹騎恭敬地把一地蠻人屍首亮給他看時,季長川隱約頭疼地摁了摁眉心,尤其對方還好心地將屬於折顏部大王爺的那具單獨挑了出來。
頭就更疼了。
“先……”他自己都語塞了下,“先抬去鴻臚寺,再找人到大理寺和刑部通報一聲。”
“是。”
季長川在原地輕嘆一聲,發現自己這個徒弟隨著年齡的增長,給他丟的爛攤子是一件比一件麻煩了。
外面亂成什麼樣,項桓是一無所知,失血後他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連少有的幾回甦醒,意識也不甚清晰。
午後的太陽綿軟而慵懶,夏風吹響了屋簷清脆的鈴鐺。
室內臨窗的床榻上,被衾被日頭曬出了溫度,搭在床沿邊的一隻手骨節分明,虎口有明顯的厚繭。
忽然,那指尖迎著陽光輕微地一動。
項桓在細碎的金黃中睜開了眼。
臥房下了簾子,滿室清幽,唯有幾縷灼熱的烈陽桀驁不馴的從縫隙中鑽進來。
毫無疑問這是他的房間。
不過幾時回來的?
記憶出現了斷層,他要起身,肩膀的傷口倒是十分誠實地開始喊疼。
項桓被痛出口涼氣,齜牙咧嘴地半靠在床,冷不防一轉頭,看見一個安安靜靜的人,正撐著腦袋淺睡在床邊。
他把半口涼氣緩緩吞回腹中,暗自咬牙地活動起筋骨。
久未松活的四肢立時噼裡啪啦地作響,能感覺到沉睡的血液重新在身體中流淌開來。
不知睡了多少天。
家裡靜得聽不到雜音,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不時只聽得耳畔清淺均勻的氣息聲。
項桓將不曾受傷的那條胳膊掄成圓圈,手指一面按壓上面的肌肉,目光打了個轉,最後落在宛遙臉上。
她好像睡得很香甜,周身隨呼吸上下起伏,還不見有要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