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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

蘇堯癱坐在地,一層層拆下沾血的布條,露出裡邊的戒指來。戒指上已然開著兩朵玫瑰,花瓣尖上染了血。他靜靜地走到牆邊,看著牆上幾行刺眼的大字沉默不語。思考很久之後,他撥出一口氣來,盯著戒指看,那根手指不受控地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新的花朵長出來,只是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看來是見不上最後一面了。”蘇堯感覺到戒指開始變形扭曲,最終脫離了他的手指,在掉地的過程中,縮成了一粒塵埃大小的東西,消失不見。

周圍的場景在他眼中漸漸變得模糊,那些窗簾木雕,流動著微弱的光芒朝著空中聚集,又緩緩飄散開來。蘇堯盯著螢火蟲群一般的美景挪不開眼,再低頭時,看到李千航和鄒意已經站在了他的對面。

鄒意看到蘇堯,詫異地往旁邊退開幾步,眼神在李千航和他之間遊離,最終停回到了蘇堯身上,“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不聽我的!”

“對不起,辜負你一番好意了。”蘇堯點頭致歉,轉而看向李千航,後者還保持著那麼多年來已經練就的老實皮囊,滿臉疑惑。但那疑惑又在思忖片刻後,朝著一個陌生的方向發展。謀劃已經得逞,即便謊言被戳穿,也不需要刻意隱藏什麼,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吧。

“剛才在告解室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所以你是在試探我嗎?可我到最後也沒跟你說實話,是不是對我很失望?老蘇……蘇堯,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放我一馬,揭穿我叫我去死不是更好。”李千航把語氣放得極為輕松,就像在聊別人家的一些瑣碎閑事。

“你本來就還活著,我憑什麼送你去死。你到底也是為了鄒……”

鄒意厲聲打斷蘇堯,“別說他是為了我,我不接受。”

李千航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對,我是為了我自己。其實我從沒想過,自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自私到能以這樣的方式,去背叛我最好的朋友。”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從一開始,還是中途……”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覺得我內心深處,對這件事多少有些抗拒。一開始我也跟你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我在旅館的抽屜裡發現了一張照片。”

李千航拉開抽屜,看到一張合照。那照片像是在水裡浸泡了很久,邊緣已經發白溶解了。照片裡是他們7個人,站在萬靈鎮的石碑前,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如果忽略其中5個人的腦袋上被畫了叉。他嚇壞了,但還是穩穩地把抽屜放了回去。只那短短一瞬間,他就放棄了唯一的偽裝。

“也許那是我最後一次掙紮吧,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的掙紮。與其說那是在做思想鬥爭,不如說是在做表面功夫。我只是需要做出一點點反抗,來證明自己沒有完全泯滅良知,證明自己有資格被稱之為人。”

鄒意問:“那麼吳大川也是假的吧?是你捏造出來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人去石碑前許願,可你又是怎麼把蘇堯扯進來的?”

“不。”鄒意跟李千航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質問一個陌生人,但李千航並未對此表現出過多的失落,他撇撇嘴,辯解道:“我真的遇到了吳大川,也遇到了他老婆。”

巨石砸落在駕駛座的那一刻,吳大川過往的駕駛經驗全部成了毫無價值的廢紙。生死關頭,他慌不擇路,像粘板上待宰的魚,除了拼命擺動尾巴之外,什麼也做不到。他的雙手不受控制地狂打方向盤,雙腳也因為過度緊張,僵硬地亂踩著什麼。

慘叫聲驚醒了全車的人,他們卻沒有任何自救的空間,反而要在清醒中迎接死亡。

落石還在繼續,麵包車在公路上瘋狂地甩尾,本就有些故障的副駕駛車門被什麼東西給撞開來。在車落入湖中前最後一次轉向時,副駕上的李千航被狠狠地摔了出來,摔到了公路上。麵包車朝湖裡墜落,只在湖面漂浮了片刻,就冒著泡下沉了。

李千航摔得狠,光是喘口氣都渾身疼。他口腔裡都是血腥味兒,只能張著嘴,把血沫從嘴裡嘔出去,以保證呼吸。他把手伸進兜裡,卻怎麼也摸不到手機。公路上沒有車子經過,卻還有落石時不時地砸在他身旁。一隻眼睛被沙子迷住了,只能勉力睜開另一隻,李千航靠著還有知覺的手做支撐,幾番嘗試後翻過了身子,趴在地上朝路邊蠕爬。

僅僅幾米遠的距離,他好像爬了幾個世紀。但當他終於到達終點時,湖水早已經回歸一片靜謐,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

李千航朝著湖水伸出手去,想要撈起什麼,可那湖水看起來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始終夠不著。直到他再也無法勉力支撐,精疲力竭地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