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時,鬱安夢見了很多以前的事,一時是獸人羽翼將他包裹,一時是銀框燕尾服的男人對他微笑,有夏日車簷的鈴鐺,也有圍擁而來的聚光燈,還有那支瑩潤如月的白梅玉簪。
意識混亂之時,額頭搭來一隻冰冷的手。
鬱安睜開眼,看見了薛無折漆黑的眼眸。
不知何時,那雙狹長鳳眸裡的墨色回來了,像是翻湧的暗色海潮。
薛無折越來越沉默,只用一雙眼睛安靜地盯著他看。
一日,鬱安從長夢中醒來時,入目是滿室昏暗,院外傳來隱隱雷聲。
又要渡劫了嗎?
他想問這一句,手指一動,驚動了垂首半跪在床前的薛無折。
看過來的眼睛血絲遍佈,薛無折捉住了鬱安的手。
鬱安分不清他們之間是手更涼一些,想摸摸他倉皇的臉,卻被沉重的軀體阻礙,只能難耐地蹙起眉。
劫雲又累積了一層,屋內陷入更深的黑暗。
薛無折看懂了他的意思,用臉頰去貼他的手背,啞著聲音不停叫他:“鬱安,鬱安……”
雷聲漸起,一道一道壓過來。
鬱安覺得身體發沉,靈魂卻逐漸輕了起來。
薛無折從他灰白的臉色讀出了別樣的含義,眼神陡然一變,“鬱安,你不能——”
轟然雷聲炸在耳邊,將山外第一道結界震碎了。
接著,第二道雷聲落了下來。
這次是護山結界。
鬱安彷彿聽見了竹木被狂風折斷的清脆聲響,嘴唇微動,眸中的光華又散去一分。
第三道雷劫落了下來,劈毀了無盡梅林。
下一道雷音會逼近眼前,本命靈劍因為想要護主而發出錚鳴。
自輝寒劍靈離開後,薛無折重新用回了本命劍,雖威勢不如輝寒,但勝在得心應手。此劍頗通人性,似乎也要生出劍靈了。
可眼下,薛無折對外界之事全都置若罔聞,急切地伏在床邊,直視著鬱安。
“怎麼做才能救你?”
明暗交雜的環境裡,他眸中閃爍著沁潤的光。
鬱安積累起氣力,慢慢,慢慢揚起唇角。
“你不是知道嗎?薛無折。”
薛無折面上一怔,眼中顯出幾分迷茫。
在鬱安沉默的注視下,他神色中的怔然慢慢剝離,忽然笑了出來。
恰是此時,第四道雷劫落了下來。
薛無折抬手立起結界,在雷雲之下護住整座院落安然無恙。
唇邊溢位鮮血,薛無折仍是笑個不停。
目光落在面色慘白的鬱安身上,他搖頭嘆出一句:“好聰明呀,師尊。”
鬱安不語。
任務資料不動,歸根到底只能是意識碎片出了差錯。
即使到了最後一刻,薛無折還沒有把進度填滿,這是從前不會有的事。
鬱安想了很久,終於明白,只能是此人有意為之。
可是為什麼?
薛無折解答了他的疑惑,嗓音輕柔:“因為想要獨佔師尊。”
鬱安緩了口氣,“……你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