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拂把話說完,掀了氈簾就走。
外頭風很大,裹著雪就往裡頭吹。
趙幼苓盯著地上頃刻間化掉的雪,揉了揉額角。
所以,劉拂是睡了她的地方,她睡了呼延騅的地方。
或者,換句話說……
趙幼苓抬起頭,氈簾被高高掀起,秀逸頎長的身影從帳外帶著風雪走進來。
其實,她是和呼延騅睡同一個地方吧?
呼延騅其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毛病。
他已經是第二次站在氈包外,聽裡頭的兩個小東西說話。第一次是在那個姓劉的小子掉眼淚的時候。
兩個小東西說話的聲音窸窸窣窣,像兩只抱團取暖的小獸,說著自以為無人能懂的漢話。
別人或許聽不清楚,也聽不懂,但他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等到那姓劉的小子離開,他這才掀了簾子進氈包。
眼一抬,就對上了那個小閹奴的眼睛。
一雙烏黑的眼仁,初看像是深邃的夜空,帶著不該這個年紀孩子應有的複雜神色,再一眨眼,又像是浸過水,看著微微濕潤,亮晶晶的,沒了先前的晦暗。
呼延騅的眉頭下意識的蹙了一下。
氈簾外忽然跑過一連串的腳步,不知誰養的狗被驚起了吠叫,緊接著由近及遠,狗叫連連。有人扯著嗓子喊“巫醫呢?”
氈包裡沒人開口。
等那些腳步聲走遠,趙幼苓才動了動嘴唇,問:“殿下……不過去看看嗎?”
“特勤的女人生産與我有什麼關系。”
呼延騅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個子很高,看人說話的時候,得低著頭:“你們漢人有一個詞,叫多智近妖。”
他話音剛落,就見趙幼苓的臉上神情變了變。
雖還是那張稚嫩的臉孔,但他焉會看錯剛才那一瞬的變化。
一個有秘密的閹奴。
一個有秘密,並且聰明得過分的閹奴。
他忽然好奇,那幫吐渾人這次到底擄了什麼人出關。
呼延騅若有所思:“你是個閹伶。大胤的伶人需要像你這樣聰明嗎?”
趙幼苓低頭不語。
呼延騅嗤笑:“你懂的東西不少,都是你們師傅教的?”
大胤的教坊司有人教胡語,還有人教天地君臣的大道理不成。
趙幼苓知道,呼延騅這是起了疑心。
她和劉拂說話,說的都是漢話,為的是防那些戎迂人聽見他們說了些什麼。
可她忘了,她睡的是呼延騅的氈包,他可以不進氈包,但是想要站在附近聽他們說什麼,卻是沒人會去攔他的。
更沒想到的是,他聽得懂漢話。
“我義父……是大胤天子身邊的內常侍……是宦官。”趙幼苓頓了頓,接著說了一句,“義父伺候了天子十數年,閑時常會教我一些人情世故,故而我才能……與劉小郎君說那些話。”
呼延騅低頭,伸手捏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
她下巴很尖,是那種太過消瘦的感覺,再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也同樣是那種纖纖細細,好似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