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裡德爾明知故問。
林黛玉輕聲道:“姑蘇。”
裡德爾知曉中國,但是從未了解過“姑蘇”這個地方,他本想隨口同她說些什麼,讓她放鬆下來,他好悄無聲息地吸幹她的生命的。
劃破她的喉嚨之類雖然更方便,但是那種方法粗魯又原始,他不屑為之,而且——黛玉的白衣裳太幹淨了,他亦不願汙了它。
裡德爾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好在面前的小姑娘是個善解人意的。
黛玉道:“不知公子可曾聽過紫盈花的傳說。”
“據傳九天之上有離恨之境,人跡希逢,飛塵不到,為仙者居。一仙名荷衣,號紫盈仙子。她眷戀一凡世男子,愛他錦繡文章,鏗鏘品格。奈何春.夢終歸隨雲散,凡人壽數將盡……”
裡德爾停住腳步,“所以她找到方法讓那個男人也永生不死了麼?還是複活了他?”
黛玉微笑著搖了搖頭,“非也,輪回有道。荷衣既是仙,自然知曉這道理。她身化紫盈花,與彼岸之花一同生長在黃泉路上,讓那些瞧見鮮血般的彼岸花墜入無垠之地的人心悸中得以慰藉。她陪著她的愛人世世輪回。”
既然是個傳說,又何必如此懦弱?裡德爾不屑地抬腳繼續走著,這故事無趣極了。
“紫盈花是亡者的路引,是仙者的愛慕,是命運的慈悲。”黛玉笑道:“有幸見到這花的人定將得償所願。”
“公子,你的願望有朝一日會實現的。”
裡德爾哂笑道:“一個故事而已,是假的。”
黛玉眯眼笑了,“是啊。可是誰能否認它不存在呢?”
“真假本就是難以分辨的,可是這花是確實存在的,我的祝願……亦是真心的。”黛玉小小精緻的下巴埋在寬大的領口裡,靨笑如春桃。
裡德爾垂下眉眼,真是愚蠢又幼稚。世上哪有什麼神明,如果真的有,也一定是些冷心冷血自私的東西,神明從未眷顧過他,他自己能救贖自己。
永生?呵。裡德爾意味不明地翹起了嘴角,他現在已經做到了。
他隨口道:“這花你要是喜歡,就拿走吧。”
黛玉搖搖頭,“生得好好的,何必毀了。”
裡德爾踩斷了掉落在地的枯樹枝,不遠處的打人柳光禿禿的,枝丫幾乎要戳穿夜幕。東方人說年齡總是很奇怪,“實歲”、“虛歲”之類叫人分不清楚,許是霍格沃茲的老糊塗們算錯了黛玉的年齡,入學通知書給漏了也說不準。
也許明年,就能在這裡看到她了吧。
裡德爾猶豫了一路,那句“你要不要來霍格沃茲”還是沒有問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談戀愛當然要有檞寄生~o(n_n)o~
☆、落雪七
紫盈花綻了一路,倒是不止在路旁,俏生生的花瓣顯得那氣勢駭人的高大樹木憂鬱又冷淡了。裡德爾腳步不停,手指卻微微一動,那樹上便霎時見了綠色,層層舒展開來。黛玉眼見絲垂翠縷,剔透玲瓏,不禁欣喜,笑道:“謝謝公子,甚是好看呢。”
裡德爾瞧著地上的小紫花,越看越不順眼,正想悄無聲息的讓這些古怪的植物消失,就聽黛玉陡然來了這麼一句,他說道:“謝我什麼。”禁林中的高樹林立如碑影幢幢,泥土濕潤的氣息像是從另一個世界蔓延而來,時而有烏鴉不合時宜地叫了幾聲,聯想到黛玉方才說的那個故事,這條道路就愈發顯得像是一條往生之路了。
黛玉慢了裡德爾半步,並未瞧見他面上的神情。裡德爾挺拔的背影落在她的眸中,分明穿黑衣的是她,裡德爾雪白的襯衫卻是像要融進沉沉夜色中去似的,她不由得一陣心慌,上前一步,轉過身來笑著看他,“公子既說這是你的記憶,大約是同夢境差不離的,所見皆為公子所想。若不是公子心念動,數九寒天,又怎會有新芽。”
還好沒有將那該死的紫盈花消掉!
裡德爾輕咳一聲,聲音有些幹巴巴的,“你不懂魔法,不是這樣的。”
黛玉疑惑地抬眼看他,她誠然不懂什麼“魔法”,可是現在裡德爾的面上分明寫著“強詞奪理”四個大字。不過轉念一想,他沒見過紫盈花,又怎會幻化出來,許是她想錯了罷,洋人的術法果真神妙。
黛玉正要道歉,面上就陡然一涼,她伸出手,雨絲落在手上,瞬時便濕了一片。
裡德爾輕聲道:“若是由我操控,我又怎會讓你淋了雨。”
黛玉心尖像是被人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霎時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她垂眉斂目,卻發覺並沒有被淋濕——可是她此時是萬不願抬頭的,臉燒得不像話,若是讓公子看見了,像什麼樣子。
裡德爾撐著傘,複雜地看著黛玉。
她說得沒有錯,這裡的一切的確都是由他的意念控制,是他操控了這雨落下——真的不是為了掩飾什麼,只是他想試試這幻境還是否得心應手。他絕對沒有見過紫盈花,卻開了一路;他討厭極了檞寄生,它卻懸掛在黛玉的頭頂。
雨越下越大,在傘的邊緣形成了一道雨幕,紫盈花在氤氳的水汽中瞧不大清了,黛玉輕輕呼了口氣,抬眼望去,正對上裡德爾意味不明的目光。
黛玉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