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在水底泅了半晌,噗嚕嚕吐了一會兒水泡,確定黛玉已經睡熟,再不敢搞些什麼么蛾子了,趕緊腳底抹油,一溜煙往賈府去了。
正貓在被窩裡挑燈看西廂的小寶玉忽然覺著後脖頸一涼,“……”
司命星君寫得本子自然是精彩的無可挑剔的,絳珠仙子同神瑛侍者在人世間流連百年,走過一遭情愁百味,終於魂歸離恨天,重回天庭。
空留人間風起兮,一片白茫茫大地,止住所有的嘆息。
司命星君一邊算著絳珠仙子和神瑛侍者回來的日子時辰,一邊吩咐手底下的小仙關緊大門,任誰來問,都說他不在。
他盤腿坐在案頭,緊張地啃了一盤桃兒,手中的摺扇搖的虎虎生風。可憐那單薄的小紙扇,費力地撐著腰板扯著扇面,唯恐這不長心的主人一個錯手就把它撕成兩截。
司命星君冷汗涔涔,心虛得很,吩咐守門的小仙時神思不定,話語含糊著,沒說清楚。所以,待絳珠仙子氣勢洶洶地殺到時,自然是沒攔住的。
小仙以為自家星君只是又想偷懶,而且他知道絳珠仙子與司命星君私交甚篤——說是攔了,實則不過向絳珠仙子提了一句:“星君八成又在雲床上躺著犯懶,仙子進去時,勿忘敲敲門兒。”
司命星君是個慣會享受的,麻煩程度也就比神瑛侍者少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他吃的蟠桃必定是園子裡最紅最大的,身下躺的雲床是他從魯班那裡磨來的,邊兒上飄著的床幔是趁仙子們不注意從天邊揪下來的絢爛晚霞,就連身旁伺候的小仙,也是整個天庭裡模樣最周正的。
此時大禍臨頭,至多不過在這諸多享受之前加上了“緊張的”三字。
所以,絳珠仙子推開門時,見著司命星君這副悠哉悠哉的模樣,猶豫著要不要把解氣的方式從“揍他一頓”換成“亂棍打死”。
司命星君正沒骨頭似的歪在床邊津津有味地看話本子,突然就聽見“轟隆”一聲,他還來不及心疼門,就瞧見絳珠仙子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司命星君大驚失色,“神瑛是不是也回來了?這麼快?”
絳珠仙子聞言腳步一頓,慢吞吞地開了口,“哦,他啊,還得幾個時辰才回得來。”她挑了挑眉,“怎麼?星君自己寫得天命簿,竟不清楚麼?”
司命星君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假裝瞧不見絳珠仙子滿臉的殺氣,猶自露出一口白牙,“仙子方迴天庭,便來寒舍,委實惶恐且驚喜……”
絳珠仙子不動聲色地捋了捋手中的綢帶,一邊琢磨著該怎麼勒在司命星君的脖頸上,一邊皮笑肉不笑道:“我出趟遠門,理應給仙友帶些禮,所以就來了。不知星君你是喜歡白綾、油鍋、烙鐵還是血滴子?”
司命星君知道絳珠仙子一向是個牙尖嘴利的,自己肯定說不過她,當即識時務地告饒,“仙子,天命簿不可能面面俱到。畢竟我就一支筆,本子又不可能厚到哪兒去,難免有些細節照顧不到——”他話音一轉,笑嘻嘻道:“咳,至於一些潤色嘛,也是有的,我也是有追求的不是。”
絳珠仙子瞧著面前寬袍廣袖、仙氣十足的司命星君和他身後高聳的書架,又瞟了一眼他床榻上擺的一摞已經翻的雞零狗碎的凡間話本子,頂上的一本還明晃晃題著三個大字《西廂記》,她聯想到自己在人世間走的這一遭,頓時有種一把火燒了他這一屋子汗牛充棟的沖動。
她冷笑了一聲,威脅性地甩了一下綢帶,“不與你扯皮。司命,我問你,那小蛇妖是怎麼回事?”
司命星君聞言憤恨的一拍大腿,他幾日不眠正是熬夜補那小蛇妖的天命簿,連聲叫苦不疊道:“仙子你那日為了償還神瑛的甘露下界去,可曾覺出身邊還有誰?”
絳珠仙子一愣。
司命星君嘆氣道:“那小蛇妖躲在你身上,隱了氣息,隨你一同去了人間。可那時天命簿上根本就沒有他,還是在仙子你——哦,林黛玉十一歲時才露出了端倪,差點壞了大事。”
“還好那小蛇只是個妖,興不起什麼風浪。我便補寫了天命簿,把他抽離出去,其他便隨他去了。”
不知怎的,裡德爾寂寥的背影忽的浮現在絳珠仙子眼前。
她心頭一揪一揪的疼,沉吟了一會兒,收了綢帶,垂著目光道:“也罷。你把裡德爾,咳,小蛇妖的天命簿給我瞧瞧。我就把你將林黛玉的命格寫得如斯可嘆的帳一筆勾銷。”
在絳珠仙子看來,這筆買賣明顯劃算得很,司命星君卻支吾著道:“這……恐怕,不妥。”
絳珠仙子眼風一掃,“有何不妥?”她嗤笑道:“你把天命簿給神瑛看時,怎麼不說‘不妥’?”
絳珠仙子一張嘴厲害得很,司命星君“刷”地展開摺扇,試圖擋住絳珠仙子審視的目光,搖頭道:“那不一樣,神瑛他只是看看,況且下界之後,便不會記得看過天命簿這件事。”
他桃花眼一眯,慢悠悠道:“敢問仙子,你看過之後,可是想改小蛇妖的命格?”
司命星君話音一落,便在心底暗道了一聲糟糕。他本來是想套絳珠仙子的話的,沒想到被她反將了一軍,絳珠天生七竅玲瓏心,他許久未見,如今輕了敵。
絳珠仙子笑了一聲,眼角氤氳出了一片瀲灩的水色,輕描淡寫地彎起了眼角,語氣卻有一絲咬牙切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