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仙子若是早知曉自己挨這一打是因為這具身體的樣貌像、但是又不那麼像林黛玉的緣故,定捶胸頓足,腸子都悔青了一半。她幻化這身軀時,純屬順手加偷懶,便借用了林黛玉的相貌,又因她仙身直接附在上邊,所以又有三分是她本來的樣子——早知如此,還不如直接用她自己的臉或者隨便幻化一個!
不過,她亦不知,如果她直接用十成十林黛玉的樣子進門,大概就是另一種待遇了……
主人都站起來了,食死徒們站起也不是,坐著也不是,想要直接跪下又少不了起身挪椅子,只好一邊如坐針氈,一邊又如牡蠣和它吸附的岩石那般屁股離不開椅面。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突然站了出來,厚厚的眼皮耷拉下來,但是也沒有敢直視裡德爾,她壯著膽子,聲音卻依舊細如蚊蚋,她的語調沙啞,“主人……我們並沒有、並沒有……我們還怎麼敢……”
裡德爾斜睨了她一眼,懶洋洋地打斷她道:“安靜。”
貝拉特裡克斯僵直在那,驚恐地抬頭看了眼裡德爾,見他沒有拿出魔杖的意思,鬆了半口氣——另半口氣仍在喉管裡吊著顫抖著。她脖頸上青筋暴起,連帶著頭頂亂糟糟的卷發都繃了起來,滑稽又可憐。
裡德爾不再去看長桌兩邊嚇得一動都不敢動的可憐蟲們,他緩步走到了絳珠仙子面前,抽出了魔杖,抬起她的下巴。
漆黑的魔杖抵在絳珠仙子玉白的脖頸上,她覺得有點新鮮,從前那些修仙之人總愛學太上老君拿個拂塵,現在竟時興兒把那長毛去了就留個木棍麼。絳珠仙子不由得想到,若是天條沒那麼嚴苛,真許她用變化之術將裡德爾這東西變作其他的小玩意兒,逗他一逗,該多有趣。
想到這裡,絳珠仙子輕嘆了口氣。
裡德爾的眼神中滿是不屑,此時聽聞這一聲輕嘆,驀地增添了一抹稱不上喜色的疑慮。他的目光若有實質般落在絳珠仙子的臉上,旋即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眯起眼,放下了魔杖,直接用手卡住了她細嫩的脖子。
絳珠仙子不知自己嘆了口氣怎麼著就惹到他了,她方要開口,裡德爾的手就收得更緊,可給絳珠仙子鬱悶壞了,“……”
裡德爾的殺心愈盛,面前的女人透著一股熟悉的香甜氣息,但和黛玉的絕不一樣,觸碰之時也沒有如黛玉一般讓他心悸的感覺——果然是他的食死徒又找來的一個替代品!
他重生之後,幾乎將這個世界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關於她的一絲一毫的蹤跡。甚至是她曾提到的姑蘇和金陵,也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只是聽說那遙遠的東方古國裡的確曾有這麼兩座城,不過也是幾百年前了。
他曾試圖找畫師畫她,然而怎麼畫都不像,怎麼都不像記憶中的她。他自己也曾動過筆,只是方一落筆,就不知該如何繼續畫下去了。
而這個拙劣的替代品——裡德爾輕蔑地看著絳珠仙子,年齡不對,相貌不對,統統都不對——
他盯著絳珠仙子,話卻是對著一眾食死徒說的,“要是再敢有下一次——”
食死徒們周身一冷,覺著今天實在是冤,也不知道哪裡跑來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不速之客。
隨著裡德爾手上的力道愈發的大,絳珠仙子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真想殺了她!
她蹙起了眉,難不成裡德爾當初是記恨上了林黛玉嗎?因為她窺破了他的秘密?
絳珠仙子忽然想起來,警幻仙子送她出南天門時說的話。
“絳珠,你這次千萬小心。”
“絳珠,你可曾細想過,在這離恨天,仙氣充沛,一草一木皆可成仙。他身為蜜青果樹的守護者,按理說已有功德。為何幾千年了,滿天仙神,偏偏就他是妖?”
裡德爾周身的氣息比在密室時還要清冷些,輪廓精緻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戾氣。那雙蔚藍的眼也更深沉了,已經不像是海,更像是某種可鍛造成利器的金屬,泛著危險的光。
不知裡德爾這幾年又經歷了些什麼,絳珠仙子又想起了司命星君天命簿上寫著的東西,心疼極了。
她想,不是神仙就不是神仙唄。她就是來渡他的嘛。
她想,得好好對他啊。
絳珠仙子反手握住了裡德爾的手腕,皺眉道:“你弄疼我了。”
裡德爾饒有趣味的一挑眉,唔,雖然這替代品樣貌不像,不過膽子倒是大。他終於肯正眼仔細打量她的全身。
絳珠仙子著一身素白,袖口、領口和裙角都用碧色的線繡了精緻的花紋,素雅中又透著淩然之氣,好似銀紗月光落在森林邊上。從頭發絲到腳趾尖兒都合裡德爾的胃口。
他勾了勾唇,她倒是下了功夫。
裡德爾依言鬆了鬆手,不過依舊扣著她的脖子。食死徒們幸災樂禍地看著這東方姑娘,主人本想親手給她個痛快,她卻偏不珍惜,待會兒的鑽心挖骨咒可有的她受的!
裡德爾終於肯紆尊降貴地向這“替代品”開了口,問她,“你是誰?”
絳珠仙子差點當空一口淩霄血,敢情不是因為林黛玉才打她的!她記著小蛇妖從前可愛得很,怎麼下界一回,倒添了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的毛病!
她惱了,有意氣他,冷笑道:“我是誰沒那麼重要。不過是個名字罷了,今兒叫這個,明兒叫那個,都沒什麼不同。”她鼓了鼓嘴,“我就是來問問,你答應我的那杯加了太妃糖的黃油啤酒,什麼時候一起去喝啊?”
這件事裡德爾可從沒有同別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