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別人，可是沒人考慮過對方是否接受這種方式。父母是愛自己的，這點石朵兒非常確定，可是從上學以來，父母的愛就和成績緊緊聯絡在一起。成績好，就是好孩子，成績不好，就是丟人現眼。成績好，各種疼愛，成績不好，比蒼蠅還令人厭惡。石徵說的對，石朵兒確實沒有一個明確的理想，不知道長大以後想幹什麼，她從一開始的努力，只是為了討取父母的疼愛。

又是一個完全沒有作業的暑假，石朵兒沒有感到一絲的輕鬆。看著父母整天陰沉的臉，儘量小心翼翼地不去點燃他們隨時都會爆發的火焰。突然有一天，石徵下班回來後，滿臉的喜色，石朵兒這才覺得這是她熟悉的爸爸。原來石徵單位要福利分房了，石徵可以分一套三室一廳。鄭華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連看石朵兒也順眼多了。在新房子的影響下，這兩口子開始覺得石朵兒雖然沒考上重點高中，但是可以去濱海市讀高中，其實不是更好？

感謝房子，家裡的氛圍輕鬆了很多，石朵兒的日子也好過了很多。石徵和鄭華整天沉浸在對新房子的設想中，一天一個主意。鄭華在家裡，把要搬走的東西都打成包裹，堆在客廳裡。傢俱和家電幾乎全部沒動，她要全部換新的，開始她新的生活。

石徵從當上辦公室主任後，一週七天大概得有四天是大醉，還有三天用來醒酒和頭疼嘔吐。除了在石朵兒剛騎車上學的時候，接送了幾個月後，石朵兒就幾乎見不到他了，她睡覺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她去上學的時候他還在睡覺。石朵兒非常厭惡男人喝酒，大概就是因為她父親的原因吧。石徵一喝了酒，就好像換了一個靈魂，連鄭華和石朵兒也不認識，大吵大鬧，大喊大叫，一言不合，就會揮動拳頭。鄭華看著醜態畢露的丈夫，嘴抿得緊緊的，儘量不和他發生無謂的爭執，任他撒瘋。

石朵兒總會躲在被窩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心驚膽戰，企盼爸爸快點去睡覺。

“去！給我做點薑湯！”石徵搖搖晃晃地脫衣服。

家家戶戶都睡覺了，外面一片漆黑，只有石朵兒家的廚房亮著燈。

好不容易躺到床上的石徵突然要起來穿衣服，他說他要去找鄭守禮接著喝。

鄭華眼睛通紅，用盡全力把石徵推倒在沙發上：“你別瘋了！你能有點自尊麼？”

“自尊！”石徵大吼一聲，一下掀翻了桌上鄭華剛做好的薑湯：“我在你們家有自尊麼？尤其是鄭守禮，把我的自尊早就扒光了，還在腳下狠狠地踩來踩去。”石徵哼哼冷笑了兩聲，冷冰冰地看了鄭華一眼：“你們家有人拿我當人麼？全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

鄭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地忍耐。

“那又怎麼樣！我現在有學歷了，也當領導了。辦公室主任！誰還看不起我？！”石徵歪歪扭扭，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你也知道你當領導了？！”鄭華忍無可忍：“你看你現在有個領導的樣子麼？整天就是喝酒，撒酒瘋。有學歷了又怎麼樣，素質還是一樣低！”

“我去你的吧！”石徵突然站起來，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鄭華的肚子上：“少在我面前唧唧歪歪的！整天就知道抬著你高貴的頭，對我指手畫腳！我有今天！那是我一步一步，一點一點爬上來的！”

鄭華被踹地往後踉蹌了好幾步，她扶住桌子，直起了腰，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石徵哼了一聲：“我現在不比你爸差多少。”

鄭華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全部湧到了喉嚨，她嗚嗚地哭出了聲。

一直躲在一邊的石朵兒走到石徵面前：“爸爸，你為什麼要打媽媽？你喝完酒跟神經病一樣，你還打人？”

啪的一聲，石徵狠狠地扇了石朵兒一個響亮的嘴巴子：“輪不到你教訓我！你個連重點高中都考不上的丫頭片子！還說我神經病！有這麼跟爸爸說話的麼？！”

鄭華瞬間跑過來，把石朵兒摟在懷裡，不停地用手撫摸著女兒剛被打過的臉。

石朵兒覺得媽媽的手跟冰塊一樣冰涼，她的臉火辣辣得疼：“我是丫頭片子，但是也比你這個只會喝完酒就回家打老婆打孩子的男人強！”石朵兒稜著眼睛看著石徵。

“好！”石徵抓住鄭華的衣服，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看看，這就是你給我生的丫頭片子！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丫頭片子！”說完，又是一個大嘴巴子。

渾身酒氣，站都站不穩的石徵打紅了眼，呲著牙。

石朵兒看著石徵抓著媽媽，瘦小的媽媽根本無力反抗。她眼睛快速掃了一圈，拿起書架上的手電筒，用盡全力朝已經發瘋的石徵砸去。

石徵一下子鬆開了鄭華，慢慢地轉過頭。他一把奪過石朵兒手中的手電筒，狠狠地砸到石朵兒頭上。石朵兒一下子趴倒在地上，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媽媽推出了屋子。石徵顯然沒有解氣，他用手電筒不停地砸石朵兒，石朵兒顧不得遮擋，她用力頂住門，吧嗒一聲把門鎖上了，任憑媽媽在門外使勁拍打哭喊。石朵兒放心地笑了一下，任爸爸打。石徵人高馬大，身強體壯，正是好時候，才12歲的石朵兒根本也是無力反抗。

“錯了沒有？！”石徵氣喘吁吁：“服不服？！”手電筒已經砸癟了。

石朵兒一聲不吱。這似乎再次激怒了石徵，他扔掉手電筒，拳頭腳踢像雨點一樣落在石朵兒身上。

鄭華在門口已經哭得沒有了力氣，門吧嗒一聲開啟了。她像瘋了一樣衝了進去，一把摟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石朵兒。

“都給我滾出去！”石徵累得坐在床上大口喘氣。

鄭華不停地喊著石朵兒的名字，把女兒拖回了她自己的小屋。

石朵兒用力睜開眼睛：“媽媽，別哭，我沒事。”她想給媽媽擦去眼淚，可是她渾身疼得厲害，動彈不得。

鄭華渾身顫抖，捧著石朵兒的臉。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水滴到石朵兒的臉上，石朵兒衝媽媽輕輕地笑了：“媽媽，把門鎖上。爸爸已經瘋了，我怕他再來打你，我保護不了你了。”

鄭華心痛地說不出話，她鎖上了門，把女兒的頭摟在懷裡，整整坐了一夜。那屋裡，不一會就傳出石徵的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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