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這裡,符雲程下顎緊繃,手裡的那支黑色鋼筆掉在了地上。符雲響抬起頭,有些茫然。
何律師扶了下眼鏡,“有什麼問題?”
“沒有,”符雲程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請繼續。”
“符雲暖的百分之十五股權暫且歸在符雲程名下,符雲暖若有收回股權可隨時提出申請。”伴隨著翻頁聲,何律師繼續唸到:“銀行存款,存於……賬戶裡的全額存款都三等分,由符雲程、符雲響、符雲暖分別繼承……”
終於唸完了三頁紙的遺産清單,何律師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從原來的檔案袋裡又拿出三封信,“這是符齊天先生委託我帶給你們的,他給你們每個人都寫了信。”
符雲響走出那間會客室的時候,腦子還是懵的。他看到符雲程盡管努力保持微笑,但下顎卻因為強行壓抑不滿的情緒而緊繃著。他出了門來到地下車庫,和符雲程、雲暖道了別,驅車開往市立醫院。
醫院裡濃濃的消毒水味,護士和醫生穿著白大褂匆匆地走過,有家屬坐在走廊上抽泣,也有家屬拽著醫生的衣袖不停地道謝,感恩戴德,醫生一臉無奈,卻也很耐心地聽著,時不時說一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對消毒水的氣味已經不陌生了,輕輕推開門,他小心地走進去。老爺子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完全不像他平日裡的樣子,總是很嚴肅、一絲不茍,一天到晚都在忙。符雲響輕輕地拉住他平攤在床上的一隻手,給他做按摩,“老爺子,我聽說植物人也是可以醒過來的,如果他的親人每天和他聊天說話……你這樣,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他低頭從包裡取出那封信,一點一點展開。字跡仍舊是力透紙背,不像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寫出來的字。
雲響: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人世了。原諒我這個人不太會表達,有一些話只好透過寫信的方式告訴你。不用太難過,雲響。你從小就是一個敏感的孩子,其實比起暖暖,我還是更擔心你一點,因為暖暖難過會說出來,你不會。
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怨我偏心,我對你大哥好,對你不好。其實你們三個裡,我最疼的就是你。你小時候特別乖,不像他們兩個頑皮。經常在我耳邊“爺爺爺爺”地叫。後來你媽媽走了,一個活潑潑的孩子就變得不愛說話,沉默。我現在都不能諒解你母親當年的做法,不過如果她誠心認錯的話……她畢竟還是你的母親。而你大哥呢,又會說話又會逗趣,每次遇到什麼新奇有趣的會和我說,工作上遇到問題了也會問我,可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你的任何訊息。哪怕是你捅出了天大的簍子想讓我幫你解決,我想我也會很高興地幫你解決。
雲響,其實你沒有必要那麼費心努力地想和你大哥爭個高下,或是想向我證明什麼,你是這三個孩子裡面最像我們符家人的孩子,有韌勁,不服輸,有天大的問題都會咬著牙挺過去。我把股權的百分之三十交給你,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一定會比我好。
雲龍國際就靠你們了,你和雲程、雲暖要互相關懷、和睦相處,你們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那兩個逆子一定連我的葬禮都不願意來參加的。
爺爺一生中犯過一個很大的錯誤,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是不想在你們面前威嚴掃地。我現在還是不會告訴你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也但願你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但萬一東窗事發,你們知道了,請一定要原諒我,原諒一個已經入土的老人吧。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逼你練琴或是因為你犯了錯而罵你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我知道你會走得很好的,你已經走得很好了。
祝:萬事如意
符齊天親筆
符雲響把信紙塞回信封裡,神情仍是平靜的,只是微微顫抖的下顎洩露了一絲情緒。老爺子仍然維持著不變的姿勢躺著,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覺,他把老爺子皺巴巴的手塞進被子裡,第一次感覺他已經這麼老了。自己曾經怎麼會以為他不會老的呢。
且歡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走下那漫長又漆黑的樓梯,時不時揉揉酸脹的小腿。在三層有一盞燈,她摸到開關,這才有幽暗的燈光照到樓下。她隱隱看到狹窄的樓梯口處站著一個人,身形修長偏瘦,背對著她。
且歡喉頭微微滾動,走到他背後。停留了沒幾秒,那個人便轉過頭來,她能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
符雲響已經醉得差不多了,此刻雖然站得穩,眼前的景象卻在不停地晃動,一會兒向左偏,一會兒重疊成兩個……眼前且歡穿著一身赫本小黑裙站著,氣質恬淡,眼神關切,他卻控制不住地想要冷笑。
“我們談談。”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小虐~~~
小虐怡情啊哈!
☆、傷心
咖啡館的小包廂裡,四面都是米色的牆紙,頭頂的圓形鏤空吊燈散發著幽黃的光暈,音響裡放著古典樂,在空氣間流淌。本是很寧靜的氛圍,且歡的心卻跳得很快,她看著符雲響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心仍然吊在嗓子眼。雙眸無意識地盯著他好看的唇瓣,不安地等待他開口。
“俞小姐,”符雲響終於開口了,“你是心理諮詢師,我想和你談談我現在的心情。”他的語氣沉穩,手裡的小瓷杯放在紅木桌上,發出“叮”的一聲,很清脆的響聲。
且歡雙手交握,眼睛略帶警惕地看著他,“我已經不是你的心理諮詢師了。”她心裡是有些害怕的,這樣的雲響很陌生,很遙遠,讓她捉摸不透。
“什麼?”他輕聲問,語氣飄飄的,好像真的沒有聽清楚。
且歡清了清嗓子,再想開口的時候,符雲響已經走到了她眼前。他靠她很近,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眼眸,慢條斯理地說:“我剛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聲音很輕,唇幾乎要貼到她的耳邊。他的長指輕輕拈起她耳側的一綹秀發,“頭發長長了……”帶著幾分不知是贊賞還是悵惘的喟嘆,他在且歡的發尾輕吻了一下。
她心裡更慌,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一邊推開他,一邊勉強笑著,“雲響,你喝醉了……我們下次再談。”氣息略帶慌亂。
“我沒喝醉!”他重重吼了一聲,有力的手掌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像鐵箍似的,攥得她生疼。
且歡心裡害怕,嘴上卻不示弱,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地說:“符先生已經和我把工資結清了,我已經不是你的心理諮詢師了。”
“啊……是這樣。”他那雙幽深的黑眸盯住她,半晌,彷彿恍然大悟般低下頭找他的錢包,不緊不慢地抽出兩張粉紅色的票子塞到且歡手裡,“原來俞醫生是想要工資,我不會不給你的……拿著……別客氣。”他的身形一直在晃,估計神智也不太清醒。
這時候剛好服務生敲了門走進來,映入眼簾的這一幕就是有錢的年輕男士把兩百塊錢塞給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服務生慌忙低下頭說了一聲“打擾了”,逃也似的放下兩杯咖啡走了出去,邊走邊念念有詞:這個姑娘打扮得像個正經姑娘,氣質也好,沒想到居然是那種職業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且歡氣得滿臉通紅,抿了抿唇,正想刻薄地回諷幾句,符雲響卻突然爆發出一聲低吼,像一隻受了傷想用咆哮掩飾痛苦的獅子,“那是我爺爺!”他一拳重重捶在牆上,堪堪擦過且歡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