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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曹震望著夏母那神似夏雲的眉眼,只得把手放下,讓大夫先回家去。

床上,緊合著雙眼的夏雲看起來又小又白,好似連身上的錦被也撐不住似。曹震輕撫她面頰,透指的冰涼讓他鼻頭發酸。

站在一旁的夏母早已淚流滿面,可礙於曹震,只得緊絞著帕子忍住聲音。

他驀地站起。“夏夫人,雲兒先交給您照顧。”

夏母一愣。“您要上哪兒去?”

他一抹臉,深吸口氣。“去跟我爹上香,求我爹,不要帶走她。”

曹家家祠裡,雙目通紅的曹震雙膝跪地,虔誠地高舉著香束。祠堂裡擺放著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兩束花插在瓶子裡,幽幽透著香氣。

他前一次進來,是在夏雲同意以她抵償夏家宅邸的時候。當時他多意氣風發,認為自己終於幫爹討回公道——但現在,他忍不住要想,自己堅持要報複的舉動,會不會是個徹頭徹尾的錯?

以前認定絕對無誤的事,因為夏雲那一擋,讓他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不禁要問——曹夏兩家的恩怨,真有必要延續十幾二十年,最後還賠上夏雲一條命?

“爹,您還記得清明那日,遠遠跪在您墓前的那個姑娘?她就是夏雲。孩兒這十幾年來,一直惦記著您的囑咐,蠶食鯨吞夏家無數家業,最後甚至連夏紳的女兒,也被孩兒硬搶進門來。孩兒對她做了很多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但是她從來沒說過孩兒一句不是。”

對他,她只有一句“好”。縱使他的要求讓她再難堪,她依舊勉為其難辦到。有仇報仇,他一直覺得是她夏家虧欠他的,可是為什麼,在她猛地撲進他懷裡,擋下那一刺後,他感覺到的不是報了仇的快樂,而是心痛、是悔不當初?

夏紳有錯,他很確定,確實是夏家辜負他們曹家在先。但現在他開始在想,那跟她有什麼關系?除了夏紳是她爹之外,她做錯了什麼?

沒有。

她半點錯也沒有。

曹震起身將香束插在銅爐裡,旋即跪回原位。

“還有計家的事。爹,孩兒以前一直認為,只要能興盛咱們曹家家業,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權宜之計,都是理所當然。但仔細一想,孩兒這種做法,跟當年夏紳背叛咱們家,又有何不同?”

剛才,他依著夏雲的要求,放走了計倫。

並不是對計倫無怨,而是他從夏雲身上學到了一點——冤家宜解不宜結。

何況,他絕非無錯。

當初他若不貪著計老爺的幫忙,坦然拒絕親事,今天計倫也不會尋上門來,要他給個交代。

真正無辜的人是夏雲,她卻能做到毫無怨尤,包括他對她的傷害,她不但全部包容,還拼了命保護他,並且告訴他,她喜歡他。

曹震啊曹震,你真的是輸了。他閉上眼睛流淚。

他從懷裡掏出她繡給他的香囊,輕輕放在供桌上。

“爹,您瞧瞧這繡,多精緻,這萱草簡直就像從泥地上拔起栽進去的一樣,您就曉得夏雲這姑娘多慧心巧手——爹,聽了孩兒這番話,您一定知道孩兒想說什麼。夏雲是孩兒想要廝守一生的人。其實孩兒老早就明白,孩兒喜歡夏雲,可是孩兒就是倔,非得要等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孩兒才肯承認……”

案上,被嫋嫋香煙燻黑的牌位高高俯視,他深吸口氣,虔誠一拜。

“所以,孩兒在這兒跟您請託,您別帶走她好嗎?”

牌位無話,默默注視他跪在跟前的曹震,一刻鐘接著一刻鐘,一個時辰又過了一個時辰,直到日正當中,柯總管來尋,他依舊跪在原地不動。

“少爺,您這是何苦?”柯總管過來攙著。“瞧您臉色白的!您到底在這兒跪了多久啊?”

“夏雲醒了?”他抬眼問。

柯總管搖頭。

“那我繼續跪著。”他推開柯總管的手,擺明夏雲要是不醒,他也不會起來。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陪著她,也是想讓爹在天之靈,明白他的決心。

“不然,至少也吃點東西——”

“我不餓。”他輕輕說。他是真的不餓,現在他身上,除了一顆心還跳著,其它全無感覺。

柯總管搖頭嘆著,莫可奈何,只好請來夏母,希望自家少爺看在夏夫人面子上,多少吃一點東西。

踏出祠堂時,柯總管望著青天祈求——老天吶,求求您保佑夏小姐,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您可千萬不能讓她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