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玉別過臉,一行清淚順著枯燥的臉頰緩緩地落在枕巾之上,“沒有了。”
岑旭走了。
他向來是個高傲不過的人,葉沉玉的眼淚突然決堤。她想起了那年他站在玉蘭樹下的場景,那年玉蘭滿樹,他笑靨溫柔,只是記憶中那個溫柔的人,從此一去不回了。
成親之後,她總是叫他岑旭,但是看他轉瞬離去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很想再喚他一聲荀茗。像多年前一樣,即使岑旭接近她並非懷著好意,但她卻依舊沒法忘懷他還是荀茗之時的模樣。這個名字,雖然伴隨著欺騙,但是也隱藏著她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岑旭轉身出了門,卻沒有走遠。
他站在繡樓之下,遠遠的看著葉沉玉的房間,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眼淚滴落在沉睡的岑執的臉蛋上,他被驚醒,開始哇哇大哭。岑旭一邊哭一邊哄著岑執,心頭哽咽。
岑旭突然想起小的時候,他曾經趴在葉夫人的肚子上,靜靜地聽她在母親腹內的動靜。
他說,“嬸母,小妹妹什麼時候出來啊!”
葉夫人笑了,“為什麼是小妹妹呢?阿旭不喜歡小弟弟嗎?”
“阿旭不是不喜歡小弟弟。”他撓了撓頭,童聲清脆如在耳邊,“可是爹爹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才能在一起過一輩子,我要和妹妹一輩子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葉夫人摸了摸他的臉頰,笑得更加開懷,他母親也無奈的看著他。
沉玉,你還未出生時,我便曾經離你那麼的近。你還未曾出生時,我就那麼的喜歡你,說要同你永永遠遠的過一輩子。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欠了你一輩子,我的還給你。
只是我們的一輩子太過於短暫,也不曾快快樂樂。
他知道,在葉沉玉的心目中,從一開始,他就是懷揣著複仇之心接近她的。他很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他當年想要靠著自己金榜題名考上狀元,在皇上面前呈上證據為父母平反,但是進京途中卻聽聞葉將軍的獨女葉沉玉被劫匪所擄。他故意招惹土匪,冒著生命危險被他們帶到了山寨之中。
那個時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這麼做的目的。
直到他見到了葉沉玉,他才明白,也許他這麼不畏生死只是為了見她一面。
葉沉玉站在城牆之上,即使刀斧加身已然無所畏懼。他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喜歡上了葉沉玉。
岑旭一直不肯告訴她,其實他不是不愛她。相反的,他是從小就一直愛慕著她的,他的愛慕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直至她離開人世,也不會消逝。
岑旭原本打算將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告訴葉沉玉,但是來不及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時間。
他心頭劇痛,岑旭突然有了那麼一絲後悔,如果當年他什麼都沒做,他和葉沉玉,也許也不會走到如此境地。
如果當年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如今,應該會在一起過得很快樂,不像如今,只餘痛苦折磨。
葉沉玉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她的父親並沒有陷害岑家,岑家和葉家依舊是最好的世交。她還見到了小時候的岑旭,他十分喜歡她,會給她講故事,會給她買好吃的蜜餞,會帶著她一起逃課,會為她編織這世上最美的花冠。他和她一起慢慢長大,青梅竹馬。
十七歲的時候,她和岑旭成親了。
他長大了,變成了溫柔的少年,笑上一笑便是滿室生輝,她穿上了嫁衣,成為了他的妻子。
他們互相愛慕,成親一年後,她為岑旭生下了一個男孩兒。那時候玉蘭花開得正盛,襯的岑旭的笑容愈發柔和,他們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阿執。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執。
此後餘生,他們子孫滿堂。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都不曾分離。
嫁給岑旭多年,這是葉沉玉唯一做過的美夢。
第二天,城中傳來訊息。
忠勇侯夫人葉氏歿了。
時年二十,正是雙十年華。
那張信紙從柳宴殊手中滑落,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像是誰的一生,塵埃落定。
岑旭,你很好,我也很好,只是來生,別再遇見了。
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