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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開始的結束 (2)

正說著話呢,前邊路上出現了一條禿尾巴野狗,全身賴皮瘦得皮包骨頭了,但兩眼冒著兇光,跟三個人相對走來。

司馬灰等人自然不會懼怕荒郊的野狗,本著狗不犯人人不犯狗的原則,跟那條禿尾巴狗各走半邊道路,倒也相安無事。

有條野狗從身邊經過,在郊區是很常見的事,不過司馬灰看到這條狗身上帶血,尋思這狗子大概是鑽到野地裡掏野鼠為生,在土窟窿裡蹭掉了皮,身上才有血跡,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可這時忽又感到身後像有什麼東西在接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剛從身邊經過的禿尾巴狗沒了蹤影。

司馬灰拿過羅大舌頭手中的電筒照向身後,土路穿過大片荒地,雖是陰雲密佈,沒有路燈,但也不是絕對意義上的漆黑一片,地勢平坦空曠,一眼望出去,也沒有蒿草和土洞,那禿尾巴狗剛才從身邊經過,才不過幾秒鐘的事,怎麼會突然消失了?

其餘兩人同樣覺得事情詭異,先前司馬灰發覺有什麼東西在穿過雲層接近而來,是不是那個東西把走過去的野狗吞掉了,竟是無聲無息,那會是什麼東西?

三個人想到這兒頭皮子都有些發麻了,司馬灰將手電筒照向空中,卻是黑茫茫的不見一物。

羅大舌頭撿起一塊石子,用力向後投去,黑暗中也不知落到哪裡去了,路旁只有一塊孤零零的木製路牌,此外什麼都不存在。

司馬灰暗覺詫異:“這附近根本沒有土洞子,那條野狗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它總不可能變成空氣了?”又想:“莫非那野狗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們只是沒有察覺到而已……”

高思揚見狀有些緊張,她對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說道:“別看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司馬灰感到情況反常,總覺得接下來一定會出什麼大事,危險正在迅速逼近,可又摸不著頭緒,只得加倍提防,招呼羅大舌頭不要逗留。

三人打著手電筒,在漆黑空曠的路上繼續往前走,忍不住說起剛才從身邊經過的野狗突然消失,這件事實在是格外詭異。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這地面你是最熟的,以前有沒有聽說這裡發生過什麼怪事?反正走路閑得無聊,你給咱說道說道。”

司馬灰說:“據聞解放前這一帶全是荒草叢和蘆葦蕩子,原來是片行刑的法場。清朝以前處決人犯都在菜市口街心,有意讓百姓圍觀,以警人心。到民國和日偽佔領期間,才把刑場搬至此地,荒地裡有片大坑,所決之人除了奸佞兇犯,也不乏忠良義士和含冤受屈的好人,處決後凡是沒人收斂的死屍,便拿草蓆子一裹,兩頭紮上麻繩,直接拖過去踢進坑裡,任其腐爛發臭,屍骨被野狗烏鴉啃啄,景象慘不可言,所以一直都不太平,到了晚上就鬧鬼,比如有人從這兒經過,突然從天上掉下個死人腦袋,把過路的這位活活嚇癱了,那是有幾只黑鴉在天上爭搶被砍掉的死人腦袋,恰好掉在了他的面前,類似的事很多,這還是能解釋的,至今解釋不了的也有不少,後來特意請看風水的來過相地,發現此地有座荒廢的古寺,寺中的七層寶塔,正處在幾條道路的交彙點,擋住了五路孤魂野鬼投胎的去路,所以這一帶常有兇魂徘徊,直到把那座塔拆了,路上稀奇古怪的事才逐漸變少了,解放後近乎絕跡。”

“不過六十年代初,從這兒挖出過一座貴妃墳,可能是元朝那時候的。很多棺材裡的貴妃,是生前得罪了太後,給活活釘在棺材裡悶死的,棺槨蓋子內側都是指甲抓撓出的痕跡。從那時起這條路又不太平了,夜裡很少有人敢走,因為據說你一個人在路上走,就會發覺身後有東西跟著你,甚至有隻女人的手在後面拽你,這時候即便被嚇死也千萬不能回頭,因為只要你一回頭……”

高思揚聽得毛素悚然,但還是有些好奇,深夜裡走在空無一人的路上,身後會突然伸過一條冰涼白皙的女子手臂來,真是那貴妃所變的厲鬼在索命?為什麼不能回頭看?回過頭去看一眼會發生什麼事?

司馬灰說:“那可就沒人知道了,因為凡是看過身後那女鬼樣子的人,都再也沒機會對別人講述此事了。”

大雨來臨之前,荒郊野地中的天氣悶熱得出奇,可說起這些事情,卻讓人感到身上多了幾分寒意。

高思揚讓司馬灰別再說了,這黑燈瞎火的一路無人,已經足夠讓人提心吊膽了,早知就該走大路才對。

羅大舌頭不信這份邪,說道:“我看這種事多半是自己嚇唬自己,其實咱不就是遇到一條禿尾巴野狗嗎,怎麼話趕話又說到女鬼身上去了?那女鬼到底長什麼模樣我倒還真想瞧瞧,你們說她今天晚上會出來溜達嗎?”

司馬灰說:“真有女鬼你還打算調戲人家是怎麼著?我覺得以前那些女鬼勾魂的志怪,並不只是為了嚇唬人,舊時女人要受封建禮儀約束,自小就都列女傳,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行文字之禮前連姑娘的閨名都不能洩露,被人碰一下手都跟失了身一樣嚴重,結婚嫁人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古禮‘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可是到了講述女鬼的志怪野史中,女鬼們皆是無一例外主動勾引漢子,如同這條路上有貴妃亡魂化成厲鬼,陰魂不散在過路的身後伸著抓人一樣,那貴妃活著的時候敢這麼做嗎,皇上還不得把她五馬分屍了?她活著想做不敢做的事,只好死後變了鬼去做,所以我覺得這種志怪之說,實際上是表現了廣大婦女對封建禮教束縛的反抗,你們只聽得出其中驚悚香豔的成分,見解也未免太膚淺了。”

羅大舌頭說:“太可恨了,這兩邊的理又讓你自己佔了,給別人留點發言的機會行不行?”

司馬灰感到這條路上不太對勁,肯定是有什麼東西跟在後面,剛才從路邊經過的野狗憑空失蹤,情況絕非尋常,就一邊說一遍留心著身後的動靜,說到後來自己都有些心虛了,擔心一回頭真會瞧見一個披頭散發滿面帶血的女鬼,所以自己給自己找點藉口壯膽。

後面一直沒有動靜,可說話的工夫,聽得腳步響動,從前面的路上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司馬灰心想:“說什麼來什麼,深夜在荒郊野外遇上條狗不奇怪,但除了我們怎麼還有人路過此地?看對方要去的方向,竟是要去火葬場,深更半夜活人有往那種地方去的嗎?”

念及此處,先自提高了警惕,隨著雙方距離拉近,看出那是個農民模樣的人,打扮樸素,手裡也提著電筒,就是郊區最普通的農民,白天人多的時候遇見,根本不會引起注意。

那農民行色匆匆,由對面接近三人,他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條路上遇到別人,不免向司馬灰等人多打量了幾眼。

司馬灰裝作問路,聲稱自己這幾個人白天跟著到火葬場送屍體,喝酒壯膽也喝多了,晚上要往回走卻沒車了,只好抄近道從這片荒野裡經過。

那農民聽罷信以為真,給三人指明方向,只要朝著有燈光的地方走就行了,他兄弟的老婆懷胎九個半月,今天晚上突然臨盆,可他兄弟還在田裡守夜,所以趕快過去送個信,說完就急急忙忙一溜小跑地走了。

司馬灰沒看出有什麼反常的地方,也就把提著的心放下,同另外兩人又往前走,他忽然想起路上有野狗出沒,那農民孤身一人行走容易出危險,想給那人提個醒,便回頭叫道:“老鄉,這道上有野狗,你最好撿根棍子防身……”可等到回過頭去,竟見身後空無一人。

第六話 接觸

司馬灰與那農民擦肩而過,對方腳步聲還在身後響起,可當他回頭去看的時候,路上卻是空的,腳步聲在同時突然停止,荒野間的土路上看不見半個人影,他雖然向來膽大,此時身上也不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個過路的農民怎麼就憑空沒了蹤影?

羅大舌頭和高思揚同樣驚愕:“剛才過路的野狗有可能是鑽到土洞子裡去了,但那農民走在路上怎會好端端地消失?又為什麼沒有半點動靜,那農民和禿尾巴狗好像都是在一瞬間就不見了,也不可能跑天上去了,難道這地方真有鬼?過路人是被貴妃冤魂所變的厲鬼抓走了?”

司馬灰說:“這地方有貴妃鬼魂出沒的傳聞,很可能只是以訛傳訛,未必真有那檔子事。”

羅大舌頭說:“既然存在這類傳聞,那就說明此地確實有些古怪,我看咱多半是走進陰陽路了,剛才過路的農民和禿尾巴狗才是鬼,要不然怎麼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高思揚說:“你別亂講,那個人還跟咱們說話了,怎麼會是鬼?”

羅大舌頭說:“這就是你沒經驗了,怎麼區分人和鬼?所謂活人,就要符合三個條件,也就是‘形影神’。‘形’是指血肉之軀,有胳膊有腿能喘氣;‘影’是說這個人不能只有形狀輪廓,要在燈下有影,說明不是虛的;‘神’就是魂魄了,至少得具備自我意識。只有完全符合這三點,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否則非鬼即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