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目睹車禍
貓城市,就像一盞燈,耀眼在星空下,那些飛蛾和各色蟲子,又如無數的流動人口。她們不是撲火,而是懷揣著夢想來這裡淘金。
從哲學的意義來說,每隻飛舞的“蟲子”生命不過幾十年,卻那般勇敢,那般義無反顧,如何不是撲火者,或說殉道者。
芳芳來到特區,做了禮儀慶典公司的業務推銷員。成為推銷員後,她最現實的夢想就是簽下一筆大單。
高中肄業,沒有文憑,她只能做那最底層的小蟲子。
媽媽出車禍身亡,爸爸也一病不起,而後雙親在同一年裡,離開了他們。而她那一年還未成年。
舅舅要帶姐弟倆到重慶,爺爺不同意;叔叔、嬸嬸在城裡,但只接受撫養弟弟一人,作為姐姐的芳芳捨不得,又不答應。最後,九九歸一,回到原點,姐姐與弟弟在家裡哪裡也不去,相依為命,姐姐放棄學業,專供弟弟從初到高,從高到大,惟願弟弟有朝一日金榜題名。
一人上學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打工剛開始,芳芳柔嫩的肩膀幾乎難以承受。
三個月前,她在福山區跟蹤了一筆二十萬元標的的單子,原本勝券在握,即便籤不了二十萬,也能簽上七八萬,提供舞臺搭建、演員出演和花籃、汽球、拱門服務,都是有希望的,可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她興致勃勃地來到公司見經理時,卻被告知單子籤給了人家。
在禮儀慶典這個行業,二十萬的單,實屬不小。芳芳跟蹤、跟進、拜訪,花去了大半年時間,最後以失敗告終,深為可惜,也實在可恨。
因此,當她從對方的辦公大樓走出去的時候,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疲憊,甚至有隨時倒下的感覺。
她乾脆破罐破摔,一反常態地拋棄營銷員應有的素養,靠著街邊的花欄,一屁股坐在了路邊。
“管他孃的!”她甚至學著男人的腔調罵了一句。
在做推銷之前,她就聽不少人說,女性做銷售,最難的是女人;最容易的也是女人。
何為最難?在雄性為王的世界裡,女人要潔身自好,做起來就如挑擔,男人一肩挑起,女人卻要分兩次或三次;何為最容易?女人假若放棄尊嚴,一些業務也如挑擔,這個男人幫挑五十,那個男人幫挑五十,自己甩手跟在男人後面還可吆喝。
芳芳堅守尊嚴,所以很難。
很難中還有為責任中的弟弟,更難。
一個有責任的人是高尚的。當她在推銷業務中,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讓責任來強化她的內心,來淨化她的靈魂。其實也就是告訴自己:哪怕借錢,哪怕再苦一點,也絕不讓自己墮落。
那年,弟弟考上了大學一本,她從貓城坐火車到牛城給弟弟送學費。她跟弟弟說是自己賺的,其實,八千塊中除了三千確實是自己所賺外,其他五千都是找梅姐借的。
保持了靈魂的純淨,她就覺得自己的天空是蔚藍的。
貓城的天總是蔚藍蔚藍。坐在街邊,靠著花帶,看著天空,冬日的陽光耀眼,花帶裡自動噴水機的吱吱聲,既滋潤花朵,也滋潤她的心田。
她現在所坐的位置,是貓城市一條相對偏僻的街道,過往行人稀少,公交線路一枝獨秀。不過,兩百米外,是街道的交叉路口。交叉口的另一條路是商業報路,則熙熙攘攘,熱鬧繁華。
她在這僻靜的街邊感受和欣賞著不遠處的繁華。
當坐了一會,屁股下面的裙子牢牢地貼在花崗石上,腰帶抵上了花叢中伸過來的花枝,有一隻螞蟻爬上了她的裙邊時,她的眼睛聚焦了不遠處的景況:一箇中年女子正從熱鬧的商業報路緩緩走來,走近了她的視線。
半下午,太陽投射在女子的側身,能清楚地看見她豐腴的身子和閃亮的髮絲,以及走路的悠然雅姿;還有灰色的套裙、黑色的絲襪、醬色的女士包,和優雅中自信的步伐,都無不暴露出這個女子的知識女性身份。
這樣的氣質和這樣年齡的女子,正是芳芳她這般年紀豔羨的物件。
芳芳的視線毫不避諱地隨著女子的移動而移動,有如歌裡面唱的“月亮走我也走”。
雙手撐在雙腿上,雙腳自然踏放地面,無意做成了圓規形狀,隨意中頗顯藝術美感和閒情雅趣。
中年女子行走中,自始至終低頭,似在沉思,又似在低吟。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災禍和不測總是伴隨著寧靜而來,不幸和打擊也總是結伴在不經意間。
女子正緩緩走著、目不斜視的時候,突然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像喝醉酒的狐猴,在中年女子後面疾馳。疾馳得毫無顧忌,好不張揚。
或者,可以說,疾馳中,明明前面有人,卻無絲毫減速的意思,似原本就是要奔著女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