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只能躺在榻上休養的裴清看著侍女們走進走出,將永嘉的東西盡數挪了出去,蹙眉疑惑道:“幹什麼?”
正給他端了藥來喝的永嘉柔聲道:“你身上有傷,我若是與你一處,壓著你的傷了可怎麼好?待你傷好之前,我們就分床睡。”
裴清叫停了月若,不快道:“這是分床睡?你這是分屋睡。”
永嘉疑惑道:“有什麼不一樣?”
“不一樣。”裴清喚了阿泉進來,吩咐道,“將那張黃花梨的羅漢床搬過來,就放在這兒。殿下要和我分床睡,就睡這處。”
阿泉聽了話,稱是後退下了。月若抿唇一笑,折返回去叫侍女們重新把東西挪回來了。
一個都不聽她的吩咐。永嘉惱了,將藥碗遞給裴清,生硬道:“你自己喝吧。”
裴清沒反對,裝模作樣地要伸出手,眉蹙得極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永嘉趕忙收回了碗,坐到榻沿上擔心道:“你別動了。”
裴清道:“是你讓我自己喝的。”
永嘉無言,默默地吹了吹稍燙的藥湯。裴清看著她明明含著點兒怒,卻還是扭扭捏捏作賢惠的樣子,不由得勾起了笑,輕聲道:“我都起不了身了,不能對你做什麼。你夜裡一走,我心裡不安定,都睡不著覺。”
永嘉道:“怎麼,你二十幾年都沒睡覺?”她舀了藥喂裴清,好堵住他的嘴,別再說些嬉皮笑臉的話了。
她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她是真怕自己壓著他。雖然裴清的傷口一天天癒合,但傷得實在是太深了,頭幾日她強硬著要自己給他換紗布,每每看著傷口都要落幾滴淚,裴清就不讓她換了。
所以這段時日永嘉都硬要裴清躺在床上養著,不能有一點兒再傷著的機會。但裴清是個閑不住的,一會兒想下榻來走走,一會兒想拿本書看看,一會兒還想關心關心地方政事。於是演變成了永嘉拿著本書念給他聽,翻著些她不太看得懂的地方考績錄報給他。
託裴清的福,永嘉一天到晚都在山房裡陪著他。
過了近二十日,裴清可以下地了,隔一個時辰就走動走動。他能活動之後更是不得了,比先前還要放肆許多。許是他死裡逃生醒來的時候永嘉縱容了他兩次,裴清便越發得肆意妄為,偶爾從身後抱住她,偶爾貼上來親她。
偏偏永嘉還不能推開他。
她說的好好過夫妻日子,指的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二人爭做京城之中好夫妻的模範,不生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裴清同她對過夫妻日子的理解不大一樣,所以,永嘉在某些事上仍舊會惱他,但這段時間只能忍。
這一日是個特別的日子,十月二十一,一年前永嘉和蕭承遠成婚的日子。
特別的一日裡來了一封特別的信,是蕭承遠寄來的,還恰恰好在這個日子送到,這是他命人特意吩咐了的。
蕭承遠雖在邊關服罪,但因著管事的頂頭上司是喬若雲她大哥,所以他這個罪服的和沒有服差不多,只不過沒有王公貴族那般的生活待遇罷了。他對外頭的事情仍然瞭如指掌,包括南巡刺殺之事。
裴清沒死,蕭承遠一方面慶幸,一方面又不慶幸。
畢竟是橫刀奪愛,再如何也不能真的做到一心坦蕩。
十月二十一要到了,寫封信給永嘉吧。
永嘉在離京之前收到過蕭承遠的書信,已經是兩月餘沒收到他的信了,月若遞上信來時自是喜出望外。她心裡一直待蕭承遠如親人,自然時時記掛。雖然名義上和他成過婚,但這個婚成到了什麼程度裴清比她還要清楚,所以永嘉看蕭承遠的信時,從來不避著裴清。
今日月若給永嘉信,裴清看見了。
永嘉噙著笑拆信,裴大人一目瞭然。
永嘉讀信時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微笑,裴大人有些不自在了。
裴清很清楚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從醒來的那一刻就緊盯著永嘉的反應,永嘉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往日如何今日也如何,裴清就悻悻然地什麼也沒說。
直到蕭承遠的這封信送到,打破了微妙的平靜。
其實蕭承遠的信上也沒說什麼,無非就是和從前一般說他在邊關如何如何,有哪些有意思的事。信很長,永嘉讀了一半時,裴清便下了榻貼到她身邊了,聲音帶著些不快:“他給你寫了什麼?”
永嘉將前半疊信紙遞給他,懶懶道:“你自己看。”沒寫什麼出格的話,她又不做賊心虛。
裴清哼了一聲接過了,上頭果然只是些家常話。但家常話也讓他很不快,家常家常,那是一家人才家常,他蕭承遠和永嘉哪門子一家人?但念著他們是青梅竹馬,他且不計較。
但永嘉的話說得太早了,看到最後一張信的時候,她的手一抖,連忙將這張紙塞了回去。
上頭寫著一句話:時隔一年,今日之情仍如昨日。
讓裴清看到就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