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此情無計(3) “我認罪。”
“託殿下的福, 刑部那些個官員們審案子能快個十天半個月了。”陸平立在裝著裴府書信的雕龍戲珠紋箱邊,臉上笑得開了花,“那奴婢現在就將這些東西送到刑部去了?”
永嘉坐在廳中主座上, 神情冷漠:“該如何判便如何判, 別指望這些東西能翻出什麼花樣,他再如何還是皇兄幾年的寵臣,你們若將事情鬧得太大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公主這話夾槍帶棒的, 話裡話外竟有些為裴清說話的心思,陸平心中不由得一驚。這嫁了人的女人當真是不一樣,連前頭那個祁太醫都抵不過裴清了,公主還是太心軟了些。
“奴婢當然說不了什麼,如何判還是刑部那些堂官們說了算。公主也不必擔心皇上的心思,聖旨還是皇上親自吩咐了黃公公送到裴府上去的呢。裴府如何, 同殿下您沒什麼關系不是?待裴清死了, 殿下就......”
陸平的話被永嘉冷到極點的聲音打斷:“本宮有說要讓他死麼?”
陸平一愣:“這......殿下您難道不是.......”
永嘉從座中站起, 走到陸平身前, 一雙漂亮的、有著先帝爺神韻的眼睛含著戾色, 輕啟朱唇道:“跪下。”
陸平僵了一僵,隨即顫顫巍巍地跪了下,跪下時手扶著一旁的雕龍戲珠紋箱。
“將你的手拿開。”她道, 垂落的視線帶著無盡的不屑,“掌自己的嘴。”
陸平遲疑了一瞬, 卻還是咬著牙開始掌嘴。清脆的好幾聲回蕩在公主府偌大的正廳裡,外頭候著的小宦官不禁面面相覷,月若侍立在一旁,冷眼不語。
“若我知道你在刑部遞了什麼不該遞的話, 叫他那條命送了,你和你的幹子幹孫一個都逃不過。他有什麼,便判什麼,若讓本宮知道判了什麼不該判的——呵。”
陸平的臉已經開始紅了,可公主還是沒有叫停的意思,他邊打邊道:“奴婢知罪了,可若萬歲爺那兒.......”
他不殺裴清,萬歲爺也是要殺裴清的,公主能耐萬歲爺何?
永嘉的眸子縮了縮,將微抖的指尖藏入廣袖中。
看如今的情勢,皇兄的確沒有對裴清網開一面。她原以為裴清是皇兄跟前紅了幾年的人,再如何也有君臣情誼在,可是如今皇兄鐵面無私,並沒有法外開恩的意思。
她冷冷道:“你若再敢揣度聖意,這嘴再掌個十天也不是輕罰了你。滾吧。”
司禮監的人抬走了箱子,偌大的廳堂再一次空寂下來。已是日入時分,光線昏暗,黃得肅穆的夕陽斜斜地照進廳堂裡,將錦毯上朱紅的紋案染得更鮮紅,透著血色。
永嘉支撐不住地晃了身子,月若趕忙上前來扶她坐下,向著一邊的侍女催促道:“還幹愣著做什麼?快將公主的藥端過來。”
永嘉將手肘擱在桌案上,輕扶著額,緩著波濤洶湧的心緒。
昨日聽完裴清的那些話,她便離了裴府回到自己的公主府裡,命了陸平來取那些東西。裴清欠祁隱的,她一分也不會讓他少受,可是她也欠裴清的,在這之餘,她還要護他一命。
她不能讓他死,也不想讓他死。
心裡不斷湧上來疼,從他說完那些話之後一刻也沒有停過。像是有萬千支冷箭一齊刺入她心中,將一顆心傷得傷口萬千,每一處都往外汩汩地湧著血。
昨夜裡的淚流濕了錦枕,不知捱到什麼時辰才睡過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又被噩夢驚醒。
夢裡,他死了,裴清死了。
她恨他,可是永嘉不得不承認,她愛他。這份愛比恨在心中紮根紮得深。
聽說他昨日已經被召入刑部候審,想必不日就能定下罪。皇兄那兒,她會去求情的,無論如何也會將他的命保下來,讓他回蘇州,從此一生再不相見。
這便結束了,所有的荒唐都結束了。
不過是大夢一場。
司禮監吵吵嚷嚷地,上下的人都鬧翻了天,紅腫著臉的陸平回來的時候,正見宮裡的王太醫給黃公公掐著人中,在殿外候著的小宦官嘰嘰喳喳地,見著他來,登時噤了聲。
“祖宗,老祖宗那老毛病又犯了呢。內閣剛剛送來幾張票擬,還催著咱們批紅,就等著您回來了。”
“哦?”陸平壓下不自覺彎起的嘴角,慢條斯理地揮了手,示意身邊的小宦官進去拿票擬,“那咱家就替黃公公去萬歲爺那兒跑一趟,你們可得警醒著些,別讓黃公公出什麼閃失。”
“祖宗,咱們可得靠您了呀。哎呦,兒子且去替您拿塊冰巾來敷著,叫萬歲爺看見了可怎麼好?”
陸平擺了手,不耐煩道:“磨蹭什麼,咱家可得趕著複內閣的信兒。快些,快些拿來。”
不讓萬歲爺見著,那他怎麼喊自己的苦?
隆順帝聽罷了票擬,點了點頭,陸平便在上頭批了紅。
待次序批罷,隆順帝瞥了一眼臉已經腫得高了一層的太監,道:“黃方身子不濟了,你也這模樣,你們司禮監還有沒有個完人啊。”
陸平趕忙跪了下來:“都是奴婢掃了萬歲爺的興,奴婢趕著辦內閣的差事,就忘了臉上的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