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順帝明知故問道:“還有誰能掌你的臉?”
“是奴婢自個兒掌的,不幹誰的關系。”陸平說著,順勢向前爬了些,跪倒在隆順帝身前。
“如若是朕那個妹妹掌的,你就受著。”
陸平道:“主子打也好罵也好,都是給奴婢的賞賜,”
“好了,黃方不是病著麼,這段時日你就代他掌印吧。”隆順帝起了身,接過一旁宮女遞上來的錦帕擦了擦手,“你將那些東西都送到刑部了?”
陸平稱是,說罷之後舔了舔嘴唇,繼續道:“可奴婢瞧著,殿下不大高興的樣子呢,說是、說是再如何萬歲爺也會留裴清一命的,奴婢這才捱了打了。”
隆順帝手上的動作滯了滯,將帕子扔到宮女捧著的金鏨盆中,濺起一片水花。
“她是這麼說的?”
陸平順勢跪向皇帝站立的方向,回道:“畢竟做了這些時日的夫妻,殿下自然會想不通。”
“長痛不如短痛,這段時日,你盯緊些,別叫她去刑部裡犯了忌諱。還有,擬道和離的旨意吧,等裴清的罪定了,就送到公主府裡去。”
陸平稱是。
有了晉王府那些行述,加之永嘉公主提供的那些書信,最重要的,就是上頭來了意思。所以原本這一樁棘手得不得了的案子,竟在短短的半月裡就審罷結案。
刑部的堂官們也存著疑,本來這位裴大人皇上那兒寵得紅得發紫的人物,怎麼在一朝一夕之間就成了這副模樣,不光皇上沒保他,連永嘉公主都沒保他。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是,裴大人自個兒也不保自己了。
主審官:“......你的手下戶部文員外郎辦著九門關稅中崇文門的稅,崇文門關稅永玄二十年起就穩定在了每年三百萬兩銀子,怎麼到了隆順年就成了兩百五十萬兩?還有鹽稅,江南織造局每年貢上來的絲綢,均有虧損,這是不是都是你貪墨的啊。”
坐在烏木圈椅上、穿著素白囚服的裴大人面容仍然俊朗,身姿仍然清逸,但一雙眸子再不似從前明亮。
裴清道:“是。”
主審官:“.......先太子的老師楊太傅是聖上開了恩遣返回原籍的,卻死在了半道上,早早地就有人指認這是你裴清命人暗中將楊太傅殺害的,你認不認罪啊?”
裴清道:“認。”
所有的罪行一一述罷,最後一樁罪到了。
主審官拿起案卷,不由得愣了愣,遲疑了一下,拿起來照念著:“......永玄二十六年宮中祁隱祁太醫因撞破你與戶部史侍郎密謀貪墨之事,你將其殺害,當年那樁案子立了......案?”
主審官讀到此處,不由得一停,當年有這案子?
但他不敢多說什麼,繼續往下念:“立案之後,因祁太醫曾在長明宮中侍奉永嘉公主學醫,永嘉公主尊其為師,對其情誼深厚,你怕永嘉公主知曉此事,強壓下這樁案子,矇蔽聖上、公主,是為謀殺與欺君二罪,你認不認啊?”
裴大人沒說話。
裴清斂了眸,喉頭湧上一絲腥甜。
那些虧損的關稅、鹽稅銀子,所有都入了大內,都入了皇上的口袋。還有那些所謂殺人放火之事,無一不是皇上的旨意。這些他都可以認。
祁隱的這樁荒唐事,認了,再沒有回頭路了。
他靜默著。
堂上無論是主審的、陪審的,還是記錄的,皆在此刻屏息凝神。
怪不得永嘉公主自個兒叫人把裴府的東西送了來,一開始他們還為著這些東西發愁呢!若是裴清將那些密信藏起來了,他們找找還得費上許多功夫,沒成想到手的這麼容易。
他們當時還在疑惑永嘉公主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畢竟裴大人在寒山寺遇刺時救了公主的事兒天下人皆知呢,當時人人都道公主和裴大人伉儷情深,再沒有人敢置喙裴大人是攀龍附鳳了。
如今......原來是因為祁太醫。
靜了好半晌,直到眾人面面相覷著誰也不敢說話時,紛紛向主審官擠眉弄眼。主審官也想說話,可這時候不知怎的像被痰糊了嗓子,連咳嗽都發不出來。
其實裴大人是個好人,同在朝堂為官,平日裡說話都是笑眯眯的,也很尊敬人,即便入了閣後待所有同僚都客客氣氣的。
他們接了這樁案子,其實也很為難。
寂靜著,座中的裴大人忽抬了眸,一雙烏眸平靜深邃。
“我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