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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十三歲。
她告訴我他們班上有幾個男孩子很討厭。
他們拿女生發育的身體開玩笑。故意去摸女孩們那些在校服下若隱若現的內衣帶子。
按動筆收進筆芯,用筆尖那頭輕輕地順著輪廓去挑。然後在女孩們氣憤的注視下嬉皮笑臉地道一句歉,轉頭繼續和同桌討論班上女孩子的“大小”。彼此自我感覺良好地捂嘴笑作一團。
臉皮薄的女孩又羞又氣,憋紅了眼睛卻無計可施。
因為男孩們理直氣壯:我已經道過歉了,你還要怎麼樣?
男生們肆意評價女生的外貌,身材。甚至女孩們身上的氣味都要拿來比較批評一番。
班上男生還有個心照不宣的秘密:他們給班上的女孩排了名。墊底的叫四大醜女。
小安長得漂亮,但性格卻是剛硬。一旦有男生做出不尊重的行為她便會當場爆發。再加上身體素質過硬,那些欺軟怕硬的男生從不敢招惹她——因為小安會跆拳道,動起手來決不是吃素的。
但他們最怕的是小安,心裡最想捉弄的也是小安。男孩們的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找到了對付小安的方法——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一個人不敢做的就一群人一起做。
他們覺得好像只要將自己混進人群裡,不論做錯什麼事都不必承擔責任了。法不責眾嘛。
他們背地裡叫小安“母夜叉”“母老虎”,把她編進“四大醜女”明目。幾個腦袋湊在一起,還要刻意在小安經過時提高討論的音量,故意叫她聽見。存心惹她不痛快。
但小安從來都不理不睬,也不計較。只是當她看見有別的女生被欺負時,她總是會第一個挺身而出。
男孩們吃了個沒趣。但很快他們又找到了新的樂子——翻找女孩們的抽屜。那些漆黑的桌箱好像有說不清的魔力,吸引著那一雙雙齷齪腌臢的眼睛。
他們喜歡小安柔順的長發,撲閃的睫毛,但是討厭她會反抗的性格,也討厭她多管閑事的行為。
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孩們都是溫順無害的羊羔,所以那隻會反抗會咬人的羊羔尤其格格不入。
他們從小安的桌箱裡摸出包裝精緻的衛生巾。撕開那些粉色或者紫色的包裝,扯出那層白花花的棉。男孩們湊在一起怪叫。領頭的是大哥。他們看著大哥的動作,一陣扭曲的快意直直上升,好像完成了什麼了不得的成就。他們之中有誰顫聲叫道:“扔給我!扔給我!”
那張白色的東西被團成一個球,在教室上空飛來飛去,在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一雙雙男孩們的手中顫動。
小安回到教室時,衛生巾正落在領頭的男孩手中。
劇烈的奔跑,發狂的叫喊刺激著人的大腦。心髒砰砰跳動的巨響給了矮小的男孩一種莫名的底氣。
“醜女來啦!”
——於是他仗著自己混在人堆裡,天不怕地不怕,陰陽怪氣地嚎了一嗓子。
小安很快就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她一言不發,甚至都沒再看他們一眼。小安快步走向領頭男孩的座位。凳子上擺了個黑色的書包,好像是什麼什麼品牌,價格不菲,他平日裡最是寶貴。
小安哐當拎起書包。直直面向那群男孩。大張的書包口好像黑色的巨大嘴巴,要吞噬一切。
劈裡啪啦。
頭朝下。書包裡的書嘩嘩往下砸。文具、課本、教輔資料、水杯、紙巾、校門口二十塊錢買的指尖陀螺...哦,還有一把剪刀。小安看也不看男孩一眼。各種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水杯是玻璃制的。外面本來有個藍色的厚保溫套。但青春期的男孩子都好面子,嫌土,早就把保溫套摘了。
玻璃水杯變成了這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而導致後果的直接承受者。一聲脆響。玻璃渣濺了整條走廊。
一枚玻璃渣跳得很高,擦著小安的下頜線過,留下了一道細小的血痕。血珠一點點地從傷口處滲出來。
哄鬧聲從杯子摔碎的那一刻起就戛然而止,只剩下頭頂的電扇不知疲倦地轉動,卡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小安的動作。
小安抄起剪刀,把那個昂貴的黑色書包一刀一刀剪爛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時間除了剪刀發出的“咔嚓”聲,教室裡再無聲響,連頭頂上嗡嗡轉動的電扇都恰到好處地停止了工作,好似在配合著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