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腦子裡有東西爆發出尖銳的鳴聲,震得我一陣發暈。我一時忘記了呼吸,電話湊到耳朵邊,我渾身發冷。
終於,電話那頭傳來一道聲嘶力竭的叫喊:“林蔭大道!報警!”接著就是人竭盡全力爭奪某樣事物時碰撞在一起而導致衣料産生的一陣摩擦聲。隨即電話結束通話,只留下“嘟嘟”的忙音迴圈響。
小安沒有叫救命,因為她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能夠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我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拽過車鑰匙便不要命地奪路狂奔。
我一步跨六個臺階,咚咚咚往樓梯下跳,一把老骨頭都要給我顛散架了。我恨不得一秒趕到女兒旁邊,如果可以的話,我早就從樓道的窗戶一躍而下了。
我掏出手機報警。迅速報了小安所在地。我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小安,小安。
人在慌亂時最忌諱胡思亂想。但我無法遏制我的大腦。
男人,黑夜,小安無聲的掙紮與痛苦的喘息。我閉上眼都能猜到這個男人想幹什麼。
可怕、黑暗的念頭瞬間湧出來,無盡的恐懼將我吞噬殆盡。
我一腳油門踩到底。發了瘋一樣往前開。
小安總是在公司加班。此時已經八點近九點了。路上行人車輛漸稀少。我橫沖直撞,方向盤轉得我眼暈。一連闖了三個紅綠燈,我終於開到了林蔭大道。
林蔭大道是條老路,路況很不好。一路上坑坑窪窪,石子密佈。我被顛簸得直犯惡心,整個下半身都被震得發麻。
我在林蔭大道盡頭看見了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長一些的又高又壯,矮小一些的影子我再熟悉不過——是小安。
我猛地推門而出,車鑰匙都沒有拔。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帶能發出這麼高,這麼尖利又這麼響亮的喊聲。
“小安——”我用力喊,榨幹肺裡所有的氧氣,我眼前發黑,手腳冰冷,只有兩條腿還在恪盡職守地履行奔跑的義務。把我這個年過半百頭發斑白的人拖到女兒旁邊。
——最後一刻。
在我跑到的最後一刻,我看見一抹亮光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閃而過。接著這點冰涼的光被矮小的人影迅速送進了另一個人的胸膛。
雙手握刀,好似盡全身力氣砸下。
快,準,狠。
一如當年那個被剪碎的書包。健壯高大的身影像破布條一樣爛在地上,被樹木投下的沼澤一般的黑影吞吃殆盡,陷入無盡的黑色,與腐爛的罪惡融為一體。
“爸。”小安喊我。
我和女兒一樣的氣喘籲籲,一樣的筋疲力盡。小安雙手拔出那把送進男人胸膛的刀。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我買來給她防身的那把。
但當時買的時候想的只是有備無患。我從沒想到過這把刀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爸爸,放心吧。”小安還是雙手握著那把刀。上面滴下來一串殷紅的血珠。砸在地上被黑暗一染就融成一片黯淡黏稠的灰,“早在他把他那條東西掏出來以前,我就一刀給了他個痛快。”
我抬頭看我的女兒。
她的眼神又冷又硬,鋒利得像掠過寒光的刀刃。但在看到我的瞬間軟化下來。
她哐當丟了刀,朝著我伸出右手來。
那隻手慢慢地,慢慢地攏在一起,最後變成一個緊握的拳頭。
“爸爸,你教我的。”
“當沒有人能幫我時,拳頭是最迅速,最有效的武器。”我攬著女兒,共行至光明處。
我快步向女兒身邊沖去,雙腿發軟,腳步虛浮。我盯著女兒那隻緊攥的拳頭,喉頭哽咽般滑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回複。
尖利的警笛聲撕開寂靜。
我攬著女兒,共行至光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