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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

《大年初三》

年味沉沉,北風捲了雪拍打窗欞,寂寞壓進夜裡,皺縮成去年。

我窩在被子裡看小說,無限流題材,裡面的鬼怪靠近主角時,我情不自禁閉了眼。

外面剛好傳來些細微的人聲。我狐疑地看看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十四。我不知道誰在大半夜了還要這樣熱火朝天地聊天。

人聲漸漸清晰,我窩在被子裡都聽出越發激烈的語氣,先前以為是哪家鄰居在聊家常,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沒有人平常說話的聲音能從樓下傳到二樓,除非他們在隔空喊話或者爭吵。

腦子還在發木,然後聽見我爸和我媽的對話。我爸伸出腦袋小聲地問:“吵起來了?”

我媽不確定地開口:“應該是,去看看。”

我爸咚地跳下床。老家實在是太窄了,沒有多餘的房間,我只能和爸媽擠著睡上下鋪。

房門被拉開。他們兩個沖出去,客廳的燈投進來光,切割出一小片明亮。

吵鬧聲瞬間變得清晰。我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看見滿家的雞飛狗跳。

人間煉獄。我家的狗一直叫,尖利的叫聲彰顯它的不安。我的心被吵嚷攥得很緊,太陽xue突突跳,在被子裡悶得太久導致缺氧,心髒供血不足,手腳冰冷。

我沒辦法理性思考。起初我以為是遭賊了,冷靜下來再往外看,客廳所有成年人都在,沒有陌生人。我剛想鬆口氣,但馬上又提了起來。

黃色的燈晃了我的眼,暈染出光圈,迷迷地掉進我的眼睛。然後發現是我舅。

黑暗在埋在光明裡。

他指著舅媽大罵不止,整個人像夜市上的地痞流氓。舅媽扯著嗓子反擊,蓋不過他的聲音。他的喊聲就像冬日裡暴怒劈下的雷。

現在我聽清了。簡直不能再清楚。他罵的是:我操你媽。

狗叫聲更大,尖利地往我耳朵裡鑽,我害怕起來,喊狗的名字,讓它到我這裡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狗不理我。令人驚懼的吵鬧讓它全身戒備,它拼命汪汪大叫,渾身的毛抖將起來,像甩毛的獅子。恐懼攫住我的大腦。我怕我舅嫌吵沖過來打狗,沖出去把狗抱回來,摟著它阻止它往外沖。

我舅像一座山,高大的陰影籠罩了跪在在地上的舅媽。

他還在罵。

“我操你媽!”然後語氣更激昂:“這次他媽的你叫你媽來也沒有用,喊你媽都給老子跪下,給老子磕頭!”

舅媽不再是同床共枕的愛人。在暴怒的男人眼裡不如一隻雞。

“來啊!我操。你讓她來啊!每次都他媽找你媽來,來了讓她一起跪下。”

舅媽帶了哭腔跟他吵。我爸媽勸架的聲音夾雜在哭喊聲裡面,像大雨交織的汪洋裡一隻小小的船,顯得無濟於事。

“我恨你,你去死啊啊啊!”舅媽尖叫起來,破了音。

外公坐在沙發上,燈光好像壓垮了他的脊柱,不知何時沉沉地壓下去,佝僂著再也抬不起來。

我爸攔著我舅不往前沖,我媽攙扶舅媽起來,往我們房間走——舅媽的孩子躺在床上睡覺,還沒被吵醒,最好不要回去。

見他們往這來,我迅速踮著腳跳回床上,拖著狗和我一起蓋上被子。

剛剛下床太急忘了穿鞋,但緊張和害怕讓我忘記了地板的冰冷刺骨,到這時寒意才遲遲泛上來,一直冷到心底。

舅媽在哭。

我媽扶著她爬上上鋪,我呼吸急促,血全都湧上腦子。風拍打窗欞的聲音更響,窗戶本就不牢固,上面還有一層報紙,嘩啦嘩啦像鬼哭。

我媽退出去關上門。外面傳來的叫罵變得模糊,像惡毒的咒語。

還是那句——“我操你媽”。

我湊著耳朵聽上面的動靜,狗在我的懷裡發抖。剛剛在我的再三安撫下它才停止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