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在沙發上刨出來一片空地,招呼著讓我坐下。
他給我倒了一杯水,高大的身材映在落地窗上,他垂著睫毛不自然地對我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我愣住了,然後輕輕地接了一句謝謝。
眼睛酸脹得要命,但我不讓淚水流出來。
什麼樣的意外都不能阻止明天的到來。
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柏序上夜班,白天回家補覺。
他的頭對著床往下一栽,筋疲力盡地陷入一場美夢。
而我正好處在高考完之後那個長長的假期,成日無所事事地四處晃悠。
白天晃到小區裡,吹著口哨逗逗老大爺牽著的柯基,晚上就趿拉著拖鞋下樓看老太太跳廣場舞,跑到娛樂設施旁邊看小孩子蕩鞦韆。
知了拖著嗓子吱呀吱呀地喊,在褐色的樹幹上,在磚紅的牆皮上,在泛黃的窗臺下。
夏天的到來好像總是伴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浪漫因素。
學生穿著短袖和寬松的闊腿褲,成群結隊地跑到店裡吃燒烤,小區裡的大排檔常常到了晚上十點依舊燈火通明。
在夏天酒吧的客人最多。
柏序常常通宵達旦地撥弦唱歌。回到家的時候好像行將就木的人,腳步虛浮,栽倒在床上便沉睡不醒。
後來我悄悄跟著他去酒吧,總是走到一半被他發現。
柏序皺著眉頭說你不要來這裡,但我哪裡肯聽。
後來次數多了柏序也不再管,我得償所願地倚在卡座上看柏序唱歌。
我的座位一次比一次離他近,我私心想多看看他。
我描摹光落在他發梢的暖意,人群瘋狂地扭動,在慾望的河流中放任自己。
勁爆的音樂在我的耳邊炸響,掃射的彩燈交織出光怪陸離的絢爛,給人的視覺帶來不亞於爆炸的沖擊力。
但是我的目光裡永遠只有柏序。
酒吧為渲染氛圍在舞臺上升了白霧,柏序雙手握著話筒,或者是指尖輕勾吉他的弦。
他的眼神好專注,可是他離我好遠,白霧模糊了他的神情,模糊了我投向他熾熱的視線。
他抬眼的時候看不見我。
柏序。
周身的音樂像雷一樣在我耳邊滾,都蓋不住我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很奇怪。
我對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産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情愫。
我想這是我漫長的十八載人生中從未擁有過的情感——喜歡。
或者說愛。
在休息的夜晚,他偶爾會搬兩張凳子到落地窗前,我們並肩看月亮爬上樹梢,星星墜在夜空裡就像金黃色的麵包屑落在深藍色的桌布上。
我靠著他的半邊肩膀,和他說話。
我說我以前很聽話的,從來都不爭不吵不鬧。
但我成績退步了要被打,鋼琴練得不好要被打,甚至放學在路上多耽誤五分鐘都要被打。
這樣的情況終結在我高二那年,因為我學會了反抗。
我說我像瀕死的困獸和我爸吵,鍋碗瓢盆摔了一地。
這次離家出走是因為我爸改了我的高考志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