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高三補課這周,我們搬了新寢室。
平時三個年級的放學時間都是錯開的,從晚上十點開始校園就喧鬧不息,坐在話聲。笑語像肥皂泡泡一樣飄上來,然後輕輕破在耳邊,是一鍋沸騰的水。
這周整個校園只剩了一個年級,時常有些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晚上回了寢,我像一尾洄游的魚溜進人群,順著人流擺尾回到宿舍。
我媽把蚊帳收回家洗了。七月的盛夏,蟬鳴不息,窗外蟋蟀叫聲此起彼伏,各種小蟲順著紗網的破洞往寢室裡鑽。
這註定是個不眠夜。
我嘆了口氣,已經能想到晚上的蚊子會多麼猖狂。換寢搬得急,也沒能帶個花露水。
兩個室友沖我點點頭,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多話,空氣就像黏稠的稀飯,憋得人多說一句都覺得困難。
升了高三其他人都辦了走讀,六人寢只剩了我們三個,也有些意外的冷清。
隔壁床沒有主人。
我習慣頭朝門睡,沒了蚊帳,一仰頭就能看見一張空蕩蕩的床板。
我沉默地洗漱上床。疲憊支配我的身體,失去意識前一秒,我聽見窗外的蟋蟀叫得很兇。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手錶的時針已經指向了“3”。
月光如水,外面灌木被照得有些發亮,叫聲變了個樣,短促又響亮,應該不再是蟋蟀。
猖獗的蚊子在我耳畔嗡嗡叫,我煩躁地摸出手機開啟手電筒,正準備爬起來找蚊子。
手電筒的光晃過隔壁床床板。
我沒看到蚊子,但是看到了一個女孩。
她坐在那張空床板上,兩手抱膝,靜靜地蜷在角落。她白得有些發光,光掃過時一片亮。我幾乎心髒驟停,驚恐地把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陷進布料裡,四周騰地陷入黑暗。
寢室裡寂靜得落針可聞,時間好像停止了流動,黏稠的空氣膠著在我的四周,潮氣往骨縫裡鑽。睡前我還熱得好像要蒸發,現在只剩了徹骨嚴寒。
我終於鼓起勇氣又摸起了手機。我膽戰心驚地拿著光源照向隔壁床。沒有蚊帳的遮掩,那張床上的所有事物都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
那個女孩子依舊抱膝縮在角落,唯一不同的是她把頭從臂彎裡抬了起來,一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還好,沒有看到一半忽然流出血淚,她的腦袋也沒有像恐怖片寫的那樣掉下來。
我停運的心髒終於又開始砰砰跳動,雖然速度快得不似平常,好像馬上就會從胸腔裡蹦出來。
我故作鎮定地開了口:“你是誰?”
這話問得實在沒有技術含量。
她轉了轉眼珠,幅度很小地動了一下。
我馬上意識到舉著手電筒直射別人實在是過於失禮。我拿著手機轉了個方向,讓反射的光正好足以照清她的樣子。
這個打光下的她顯得正常不少。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我們學校的藍白校服,再加上她本人的白面板,怪不得剛剛一照晃眼得無比嚇人。
她往我這挪了挪,按著小說裡的套路接了一句:“你能看得見我?”
我小心翼翼地點點頭,也往她那邊靠了靠:“能看見。”
她唰地一下瞬移到了我身邊,我嚇得不輕,還以為她要像恐怖片裡的女鬼那樣出其不意地置我於死地。
我下意識抄起手機準備砸過去。就在我放開手前一秒,我聽見她問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句話:
“四食堂的小籠包還賣嗎?”
我叫陳露,是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女高中生。生活日常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寫作業。
我自認為從小到大自己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的特殊天賦,比如上課睡覺考試也能考滿分,家裡有錢得能在錢海裡游泳,吃什麼都吃不胖等。
長得普通成績普通身材普通,領導力普通人際交往也很普通,人群裡簡直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普通的人,但是我卻在升高三第一天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