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儀之低頭斂眉,見自己長袍上沾染了幾片灌木葉子,再看袍子邊角被雨水浸得溼溼的,又想起翁佼那個白痴託他爬牆時極有規律的鼓勁聲兒,“加油!小杏花!加油!一二一!一二一!”
……
這牆就比他高半個頭,嚷這麼大聲,是怕沒人聽到對嗎?
翁佼真是有一種微妙的讓人愉悅的智障氣質。
許儀之抬頭看小姑娘異常冷靜地站得離他兩米遠,氣質清冷,面容沉靜,眉眼很美,就算如今還沒有長開,也算得上他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沒有之一。
就算是放在偌大的京師裡,也無人能出其右。
一個名聲旺盛、面容絕豔、氣質獨特卻無背景、無權勢、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究竟會引起多少覬覦,她到底清不清楚?
許儀之莫名惱怒今早檀生出的那風頭。
“趙姑娘先算翁太夫人臥病在床,再算江西天降異象,今日又口出預言,如此深諳玄黃之道,或許早已算出其中緣由了吧?”
檀生有點想翻白眼。
所以您夜半三更,辛辛苦苦地翻牆靜候…只是為了懟她玩嗎??
把她的家底摸得這麼透,只是為了逗她玩嗎?
那您可真是位難得的神經病啊。
公子哥兒的世界,她不懂。
檀生真心覺得這位姓許的公子,大概頭腦不太好使,兼之她是被前生袁修那樁事給弄怕了――那日廟會,她戴著帷帽,謹言慎行,恪守戒律。那袁修不過隔著烏紗瞅了眼她的側面,便大鬧非卿不娶。這世間眾人說起袁修是風流才子,說起她便嘖嘖兩聲,說她有意勾引,說她許是滋味甚好才讓永寧侯世子一見難忘,一副玩樂取笑的隨意口吻…
這世道,對女子多有艱難。
檀生也惱了,冷言冷語,“醫者尚且不自醫,通易坤之人一不測自身,二不測家人,三不測天命,四不測小人。小女一介女流,不過誤打誤撞說了些大實話,哪有本事自勘運道?如小女真有這本事,今日必定不出這趟門,不透這股風!”
自然也就遇不到你這神經病!
檀生一拂袖,抬腳就走。
這丫頭...性子怎麼這麼烈!
許儀之心頭莫名發慌,沉聲張口,“是因為他們都死了。”
檀生緩緩停下步子,側了半個身子,臉上看不清喜怒。
許儀之語聲方慢慢放緩,“令堂孃家,白家原是廣陽府固縣的木商,固縣出檀木,白家的木材生意並不算大,可也算富足。”
原來白家並不是莊戶人家...
趙家發跡前不過只是青雲村的鄉紳之家,還是後來才搬到廣陽府縣鎮上去的,半斤對八兩,趙老夫人誰瞧不起誰呢?
檀生蹙眉,“廣陽府不過萬餘人,為何我從未聽過白家的名頭?”
“因為白家突逢劇變,”許儀之眼見小姑娘沒有要走的跡象了,心頭默默舒了口氣,“建昭元年七月,恰逢聖上壽誕,聖上登基尚不足一年,九州十七省均卯足了勁頭要大幹一場。正逢此時,白家在河中撈出一截長九尺,寬九尺的陰沉木。陰沉木難得,九九歸一、分量十足的陰沉木更是難得,這個風聲一出,當時的四川布政使閔恪當即將此樹確定為獻給聖上的壽誕禮。白家臨危受命,召集匠人連夜雕琢出一座很是精巧的盤龍東昇木雕…”
陰沉木在四川稱為烏木,萬年不朽,不懼蟲蛀,不怕腐朽,且有“縱有珠寶一箱,不如烏木一方”的名聲,而長九尺、寬九尺的陰沉木更是百年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