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正坐在妝臺前怔怔對著銅鏡出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嫂嫂如一陣風般旋了進來。
“阿洛,你可知昨日晚宴時,丞相將你許給了誰?”
我轉頭看向嫂嫂,攔住了她的話頭,“嫂嫂,你先別告訴我,讓我猜上一猜,看我……猜的可對?”
見我如此鎮靜,嫂嫂臉上憂色更甚,擔心道:“阿洛,你……”
“嫂嫂放心,我只是……昨晚做了一個夢,想看看,是否如那夢中所示……”
“阿洛,你昨夜又做了些什麼奇怪的夢?”嫂嫂皺眉問道。
我先前同她聯床夜話,曾將之前幾次見的到異象假借夢境隱約跟嫂嫂提了幾句,讓她很是有些憂心。
我搖了搖頭,輕聲問道:“還請嫂嫂先告訴我,昨日晚宴上,丞相是否求與清河崔氏聯姻,為他的某位公子求娶崔公的愛女?”
“不錯,昨晚丞相突然向清河崔氏提親,當時在座之人還以為丞相是為了給三公子求親,畢竟三公子在他諸子中,年紀最長,還未有妻室,卻不想——”
嫂嫂話音一頓,似是不知接下來的話該如何啟齒。我們姑嫂之間無話不談,我對衛玟無意,她是知道的,而我昔年對衛恆的情意,她亦是心知肚明。
我朝她微微一笑,“卻不想丞相卻是為了六子衛玟求娶崔公愛女,反將我這個程氏的未亡人,重又許給了衛恆為妻。”
嫂嫂瞪大了雙眼,“你怎麼知道的?莫不是衛珠那丫頭搶在我前頭告訴你了?”
我再次搖首,“並沒有旁人來告訴給我知道,是我昨晚的……夢境……”
“我夢見衛恆身穿喜服,輕輕拿開新婦遮在面前的大紅團扇,團扇後的那張臉,和我一模一樣,便如是銅鏡中映照出來的一般……”
“雖說是曾有所做之夢成真的傳聞,可是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嫂嫂仍是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的確匪夷所思,若非親身所歷,我也不敢相信這竟是真的,無論是我夢中所見,還是暈眩時腦中閃過的零星片斷,都在某個極為要緊的時候,暗示著我此後的命運,而且那命運還串連成了一條線。
夢中,衛恆奪走了程熙手中的合巹酒,而夢醒後,他奪去了程熙的性命,讓我未及圓房便成新寡,現在又成了我的未婚夫,一切都果如夢中所示。
若我此身已是重活於世,是否那個奇異而可怕的噩夢便是我前世的經歷,殘存於我魂魄之中,每當要緊的時刻,便突然閃現,提醒我前世的命運軌跡。
若我仍舊像前世那樣嫁於衛恆,那麼在命運之路上等著我的,便仍是那可怕的……
嫂嫂只是震驚了一小會兒,便恢複如常,她雙手扶在我肩上,冷靜地問我。
“阿洛,告訴嫂嫂,你是否還想嫁與衛恆為妻?”
我微微一怔,不明白嫂嫂為何還要這樣問我。
在我離開許都,嫁到鄴城前夜,因恐自己去後,再難回到親人身邊,又見嫂嫂已然傷勢痊癒,便將我同衛恆之間的種種,悉數告訴給了嫂嫂知道。
一是為了表明,雖然我和衛恆已有婚姻之約,但他因姨母之故對我的憎惡,已然使我對他的愛慕之意灰飛煙滅。因此,我被衛疇轉而嫁給程熙,便算不得是棒打鴛鴦。
二來則是讓嫂嫂知曉因當年宛城之事,衛恆衛華姐弟對姨母的怨懟,萬一衛家突然發生什麼變故,也好早做打算。
此番和嫂嫂重逢後,她再問起衛恆,我只說他是我的殺夫仇人,心中對他除了仇恨,再無其他。可為何嫂嫂竟還懷疑我心中仍是有他?
見我神色不對,嫂嫂立時醒悟過來,忙改口道:“既然你不願嫁他,那咱們就不嫁,嫂嫂帶你離開這裡便是!”
帷幔後似有一道身影一閃而過,我忙朝嫂嫂搖首,示意她不可再說,可惜已經遲了。
我剛和嫂嫂用完早膳,姨母身邊的鄭媼便帶著四名婢女,說是姨母相召,請我到她房中,嫂嫂本想同我一道過去,卻被鄭媼客客氣氣地攔下。
“王後有些體已話要同甄夫人一敘,還請張夫人勿怪。”
天子冊封衛疇為齊王的詔書,已於前日頒下,短短兩個月之間,衛疇已是王爵加身,成了大雍立國以來,頭一位非劉姓皇族而以異姓封王之人。
衛疇接到天子的詔書的第二天,就立姨母為齊王後,卻對立哪位公子為世子不置一詞。
我到得姨母房中,她如今雖已貴為王後,卻仍是舊日司空夫人的簡樸裝扮。
姨母親自扶我起來,攜著我手到榻上坐下,苦笑道:“想來你已知這喜訊了。”
我亦苦笑道:“敢問姨母,將我許給三公子,是否是丞相的意思?”
雖說三年前姨母曾心心念念想將我許配給衛恆,但是如今事過境遷,以今時今日的境況及姨母之為人,她當不會再想我嫁給她的繼子。
倒並不是因我已嫁作人婦,時人並不看重女子是否是再醮之身,只要女子人品出挑,別說是二嫁,三嫁四嫁五嫁也都盡皆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