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天機不肯完全洩露,令我無法完全憶起前世的種種,只記得這麼幾個似夢非夢、似真似幻的零碎片段,可就這幾個片段亦足已令我膽戰心驚。
因它們已將我的結局昭示的清清楚楚。
正值盛年,卻已成棺中冰冷的屍體,身邊還伴著另外三具小小屍身,我每次在夢中看到他們都心痛的無以複加。
若非他們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是我的孩子,我怎會這般肝腸寸斷?
夢中所示,我似是被藥酒毒死的,上一刻還是嫁與所愛之人的新婦,與夫婿共飲合巹之酒,下一瞬,便七竅流血……成為一具死屍,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累他們和我一道陪葬。
雖然夢中並未指明,是他殺了我,可夢中那杯毒酒卻是我和他的合巹酒,是否在暗示我的死同他脫不了關系?
若我嫁了衛恆,雖然不會在新婚之夜就被他毒死,可等著我的,始終是一條死路,連同我的孩子們。
所以,我不能嫁他,萬萬不能嫁他。
我再是心悅於他,也不願因他而再次落得那般悲慘下場。
所以,哪怕是騙了衛玟,我也要借他之手逃出衛府,我再不要如上一世那樣,以糠塞口、被發覆面,不得好死!
可是我這滿腹心事,卻不能對嫂嫂明言,我只得將程熙抬出來。
“我在鄴城三年,全賴程熙體貼照顧,實是欠他良多,可是他卻死於衛恆劍下。我如何能嫁給一個殺夫仇人?”
我總覺得在前世裡,程熙並沒有死,至少不是在鄴城剛破時便丟了性命,否則我是絕不會同意這門婚事的。
程熙雖非我心悅之人,但卻有恩於我,我斷不會嫁給一個殺了我恩人之人。
嫂嫂聽了我的辯白,沒再追問下去。“不管你嫁或不嫁,嫂嫂都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這樁婚事是不是我家阿洛所願,能不能讓我家阿洛快活。若是不能,那便是天王老子要娶你,嫂嫂也得把你給搶回來。”
“等咱們到了武陵,找到那處桃花源,你若還想嫁人就嫁,不想嫁,咱們就窩在那裡頭做一輩子好姐妹,過一輩子逍遙日子。”
我含笑道了一個“好”字,將頭靠在嫂嫂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
這輩子,我再也不想嫁人了,只想找一處安靜的所在,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若我所料不差,只消幾個時辰,衛疇手下騎兵便能追上我們出城時所乘那輛馬車。
因為我讓衛玟吩咐車夫,在駛出城西三十裡後,將車棄於道旁,騎馬而行,等到再騎行出五十裡外後,將馬放歸山林,人亦尋一處偏僻村落,躲藏起來。
這一番故布疑陣,只為引得衛府兵士朝城西方向一路搜尋,越追越遠,卻想不到我們其實就在鄴城左近的漳水,由水道而行,順流直下。
我們在這竹筏上又沿江飄了兩日,問了江上所遇漁夫,說是再行一日水路,便到襄陽。
巖弟聽了,比我和嫂嫂還要歡喜,他頭一次聽說桃源,好奇心重,早已盼著早些去到那世外仙境一般的好地方。
只消再過一日,等我們到了武陵,得入桃源,便可徹底得脫羅網,再也不怕被衛府的兵士追到。
我抬起雙手,舉目細看,當日在衛恆劍下所受之傷已然徹底痊癒,再看不出丁點痕跡。而在前世,我這一雙手則是重傷難愈,就此廢了。
可見,上蒼既許我重來一次,必然不會全然如上次一樣,讓我再受種種苦痛折磨。
我定會如劉良送我那捲竹書中的女子宓娘一般,在重活一世後,雖仍有波折,但均是有驚無險,平安度過,最終歲月靜好,享盡餘生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