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何必自謙,單憑你中山甄氏的身份,便已足夠。否則當年程劭也不會允了程熙所請,替他聘你為妻,那時夫人的家勢比起現在相差無幾。真要細論起來,我衛氏並非士族出身,倒是我衛某高攀了夫人。”
因近百年來,大雍宦官幹政之風愈演愈烈,不少宮中常侍,其手中所握權勢竟比及王候。衛疇的祖父便是藉著給某位宦官當了養子,這才得以在朝中為官,一路發跡。若真論起出身來,他的家世確是低我數等。
等等,他這話風似乎有些不對,我蹙眉看向他。
“將軍難道……竟當真要娶我不成?”
衛恆眸光微閃,別過臉去,有些生硬地吐了幾個字:“父命難違!”
又是父命難違。三年前為了逼他娶我,衛疇以不許他執掌兵權,讓他在家“養病”相要脅,難道為了逼他再次答允娶我,衛疇又故計重施,脅迫於他?
“這三年來,我在父親面前並不得意,父親遲遲不肯立世子。當此之時,我是斷不會惹父親不快的,是以你若想報我的救命之恩,那便——嫁我為妻!”
我在許都時,衛恆尚是六品的度支中郎將,如今反成了七品的騎兵校尉,不升反降,確是在衛疇面前並不得意。
衛恆又補上一句,似是好容易才下了決心,要跟我表明什麼,“你放心,我會待你好的!”
我只覺耳膜被“我會待你好的!”這幾個字颳得生疼,如利刃般直刺入心,痛得我險些站立不住。
數月前,在和程熙飲合巹酒時,他也說過這六個字,當時我亦是覺得心口巨痛、眼前發黑。
為何我一聽到這幾個字,身體便會起這般劇烈的反應?
一雙手忽然扶上我肩頭,穩住我搖搖欲墜的身形,是衛恆。
一股不知從何來的憤怒忽然奔湧而出,我一把甩開他,“若我還是不肯呢?”
我從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會是我拒絕衛恆的求娶。
衛恆雙手緊握成拳,深吸一口氣,忽然露出一個有恃無恐的冷笑。
“令嫂和令弟皆是我衛某的貴客,若是夫人此生再不欲和他們相見,只管自行離去,衛某決不攔阻!”
“你——”
我滿心憤怒與不甘,“將軍既已打定了主意,要順從父命抓我回去完婚,又何必以我親人相脅,多說這許多無用之言。”
衛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右手一抬,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他只讓我和嫂嫂、巖弟匆匆見了一面,便重又將我們分開。從他帶來的八騎兵士中,分出兩人來,帶著巖弟乘竹筏從水路而返,其餘六騎帶著嫂嫂由陸路返回鄴城,便是嫂嫂能逃出去,也還有巖弟在他手中。
我不由冷笑道:“我不過一介弱女,便是沒有軟肋在將軍手上,亦不能逃脫自保,將軍又何必大費周章,安排的這般滴水不漏?”
衛恆從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冷冷答我兩個字,“上馬!”
因有兩人帶著巖弟走水路,空出兩匹馬來,嫂嫂騎了一匹,我便走向餘下的另一匹。
嫂嫂曾教過我騎馬,我手握馬韁,正欲上馬。忽聽身後蹄聲響起,跟著腰上一緊,已被一雙鐵臂抱上馬背,卻不是那匹空馬的馬背,而是他衛恆的馬背。
我心中一慌,忙道:“你快放我下去,我會騎馬。”
自我由夢境窺見前世的命運後,再見他時,我心中只有恐懼害怕,別說尚空著一匹馬,便是隻有一匹馬,我寧願步行,也不願與他共騎。
對我的抗拒,衛恆充耳不聞,將我牢牢禁錮在他懷裡,策馬揚鞭,疾馳而出。
他身上的鐵甲堅硬而冰冷,陣陣寒意從我後心湧入,偏他溫熱的鼻息又正好落到我脖頸處,莫名的灼熱窒人,這般冷熱交雜,讓我更是難過。
這已是我第三次見到他這一身白衣銀甲。
第一次,他從亂軍馬上救了我的性命,讓我得以繼續活在這世上。
第二次,他攻破了我夫君的城池,還要了他的性命,讓我成了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