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恆顯然也瞧出了我眼底濃重的懷疑之色,“夫人要如何才肯信我?”
“還請將軍先把我的梳子還給我。”我淡淡道。
這一回,衛恆乖乖照做。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我是要做一輩子夫妻,等日子久了,夫人自會明白我的心意。”
我默不作聲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重又將梳子遞了給他,“既如此,那往後就有勞將軍替我梳頭了。”
他願意紆尊降貴,做我的梳頭奴婢,我又何必攔著他呢?就當是,讓他償還他前世欠我的債吧。
橫豎在衛疇歸天前,我是不可能離開衛家的,他既想要跟我獻殷勤,便隨他去好了,反正等到時機一到,我自會想法子離開這裡。
不管他對我是真心,或是假意,我都會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梳完了頭,不用我趕人,衛恆自己便知趣地放下紫玉梳,自回他的書房安歇。
到了早上,我方才起床梳洗完畢,他又過來替我梳了一刻鐘的頭,方才去丞相府議事。
他走後不久,衛珠忽然前來看我。
我有些意外,不由笑問道:“前日,你不是才陪著姨母剛來看過我,怎麼才隔了一天,就又來看我?”
衛珠眨了眨眼睛,抱住我胳膊跟我撒嬌道:“我這不是掛念表姊的身子嗎?表姊的氣色比起前日,好了許多呢!”
也不知是託倉公那張梳頭方子的福,還是役使了一頓衛恆,略解了解心頭氣,我昨晚睡的極好,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我點了點,笑道:“我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回去替我告訴姨母,免得她仍為我憂心。”
衛珠拖長了話音,小聲道:“其實丞相府裡,憂心表姊這病的人,可不只是我和母親,還有我六哥,他實是記掛著表姊的緊呢!”
我別了她一眼,她既然知道要壓低了聲音說,便該清楚這些話,她原就不該宣之於口。
“珠兒,你不該同我提你六哥的。”待遣退了所有婢女後,我看向她道。
衛珠扁了扁嘴,“我也知道我不該在表姊面前提起六哥,母親也再三這樣吩咐過我,可是……可是六哥他實在是太可憐了,若是我不幫幫他,就沒人能幫他了。”
“表姊生病的訊息傳出去,可不只三哥急著趕回來看你。六哥知道了,也立時就撂挑子不幹了,也是不眠不休地往回趕,可惜他騎術沒有三哥好,這才晚了半日。結果三哥那個心黑的,竟把六哥也偷跑回來的信兒故意傳到母親耳朵裡。”
“結果六哥剛一入城,就被抓回丞相府關起來了。只許他在自己院子待著,連府門都不讓他出。六哥實是沒辦法,跟我再三作揖求告,送了我許多好吃的好玩的,央我替他給表姊送幾樣東西,再傳幾句話。”
我臉色一沉,“珠兒,你越發逾矩了。”
衛珠卻不理會我的輕斥,私自從懷中掏出一方寫滿了字的絹帕來,獻寶似得遞到我面前。
“表姊,你先看完這個再訓我也不遲嘛!”
我正欲伸手推拒,卻在瞥了一眼那帕子後,就再也挪不開眼睛,不由順手接過來,細細看了起來。
衛玟的字一向飄逸秀麗,但他筆下所寫的這篇賦卻更是文辭瑰麗、風流縕藉,添一字嫌繁,刪一字嫌簡,字如珠璣,宛若天成。
但見其上寫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悼良會之永絕兮,獻江南之明璫……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
這樣炳炳烺烺、浪漫綺麗的一篇賦文,已可直追戰國時三閭大夫所做的《楚辭》,比起宋玉的《高唐》、《神女》二賦,更是不遑多讓。
見我捧著那帕子,再也移不開眼睛,衛珠有些得意地湊上來。
“表姊,我六哥這篇賦寫得好吧?他先前寫的那些詩賦雖然也很好,可跟這篇《洛神賦》一比,就全都給比下去了,表姊可知,這賦裡的洛神,實則寫的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