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恆摸了摸鼻子,訕訕地道:“想是夫人看過一遍,記了下來。我方才……想是醋喝的太多,氣昏了頭,才會漏了這一層。夫人放心,我往後再不會這樣疑神疑鬼地懷疑你,你說什麼我都信!”
我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難得他竟會拉下面子,直接開口承認他是在吃醋。
他眸光閃了閃,落在他先前帶來的那隻白玉匣子上,“夫人方才,沒開啟這匣子看看嗎?”
“妾幼承庭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不會收不該收的東西,更不會看不該看的匣中之物。”我神情冷淡,見他張口欲言,便搶先下了逐客令。
“將軍既已審明瞭妾身的清白,這就請回吧。”
衛恆又咳嗽兩聲,只盯著我瞧,腳下紋絲不動。見我又取出一根新的絲弦來,便腆著臉湊過來道:“我來幫夫人換弦吧。既然是我害夫人彈斷了弦,自當替夫人換弦贖罪。”
我偏頭定定瞧了他一眼,到底還是起身將琴讓了給他。
但他顯然並不常做給琴換弦這種事,換起弦來笨手笨腳的,一個不小心,側豎起來的琴身沒穩住,琴面朝下,重重地砸倒在琴案上,發出一陣嗡鳴聲,聽得我心都顫了一下。
衛恆不說先扶起那琴,反倒先朝我遞過來一個歉意的眼神。
我嗔道:“公子還是別再摧殘這琴了,讓我來吧!”
他訕訕地又摸了摸鼻子,正要起身,忽然身形一僵,就那麼半躬著腰定在那裡。
我順著他目光看去,見那翻身朝上的琴底鳳沼處露出來白色的一角。
沒來由的,我心中一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衛恆慢慢直起身子,伸手過去,將那白色的一角緩緩拎了出來,竟是一方薄如蟬翼的鮫綃帕子,上面寫滿了飄逸的簪花小楷。
心中那塊巨石轟然墜地,不用湊過去細看,我也知道那帕子上寫的是什麼。
可是這怎麼可能?我明明將那方寫著《洛神賦》的帕子,親手交給衛珠,親眼看著她將那帕子收進袖子裡,盯著她走出衛府的。她絕無可能再將那帕子掏出來放進這琴裡。
何況,在我對她曉之以理,剖明利害,再搬出姨母加以威懾之後,衛珠也絕不會再做出這種蠢事。
那這方帕子到底是如何到這焦尾琴裡的?
不光我在心裡反複問著這個問題。
衛恆也抬起眼,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敢問夫人,為何子文親筆所寫的這《洛神賦》竟會在藏在這張琴裡?”他的嗓音沙啞的厲害,眼裡滿是失望。
這一次,我雖然仍是問心無愧,卻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給出答案。
我輕咬下唇,半晌方道:“若我說,我也不知道,你可信我?”
衛恆忽然放聲長笑起來,“哈哈哈哈……好一個不知道?”
“夫人真是好手段,把那招眼的琴譜還回去,讓我以為是錯怪了你,心生愧疚。實則卻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偷偷地把他寫給你的情書給藏了起來。還有那紫珠耳璫呢,你又把它藏在何處?”
“他為你寫情書,你為他彈相思調,就把我一個人當傻子似的耍得團團轉?”
他忽然開啟那玉匣,從中取出枚玉簪來,那簪子通體雪白,簪頭作蘭花之形,瞧著極是素雅動人。
“子文是你親表弟,從前還在許都的時候,你們便常來常往,我不比他,熟知你的喜好,也不屑去學他給你找什麼琴譜、弄丟了的耳璫。那些能用錢財買到之物,再是昂貴,也不是無價之寶,如何配得上你。”
“所以,我親手給你制了這枚簪子,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枚蘭花玉簪!可惜,夫人眼中只看得到那紫珠耳璫,我手作的這枚簪子,怕是瞧不上眼了。”
他說完,拿起那枚簪子往地上狠命一砸,立時玉碎花折,將那蘭花簪子摔成了一堆玉渣。
我心上一疼,想也不想便脫口道:“不是這樣的,子恆,你聽我解釋!”
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這竟是重生後,我頭一次沒有喚他將軍、公子,而是喚他的表字,子恆。
聽到這個稱呼,衛恆也是微微一愣,跟著又暴怒起來。
“甄弗!”他怒指我道:“我怎麼會瞎了眼,蒙了心,喜歡上你這麼一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我如此待你,揭過當年對你姨母的仇怨,也要對你好,可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你欺我、瞞我、綠我,你讓我怎麼相信你,怎麼對你好?”
他將那團帕子狠狠擲到我臉上,絕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