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剛睡醒,我一時還有些迷怔, 見自己在一輛馬車之中, 還在納悶,怎麼好好的床帳竟變了模樣。
一個聲音從頭頂處傳來, “醒了?”
是衛恆的聲音,我這才發現原來我不只是在馬車裡,更是枕在他的腿上。
“我們這是在……去往徐州的路上?”我翻身坐起, 漸漸回過神來, 問道。
“嗯,因為時間緊迫,所以寅末就啟程了,我見你睡得香甜,便不忍心吵醒你。”
他替我理了理散亂的長發, 輕嘆了口氣,“看來你這些日子真是累壞了, 這一路顛簸都沒能擾醒你。既然醒了, 先起來吃些東西吧。”
馬車停了下來, 他起身下車, 喚了採藍端水進來服侍我洗漱。
他替我想得周全, 將我日常用慣了的東西全都帶了來, 我剛塗完面脂, 他便又進來了, 手上拎著個小巧的食盒, 裡面是一碗熱粥並幾樣細點, 還有幾塊麥餅。
原來他也沒用早飯,將熱粥和細點擺到我面前,把那幾個麥餅風卷殘雲般的吃了下去。
飯後,他怕我待在車裡久了氣悶,帶我到車外略走了幾步,又覺得風太大,重又將我送回馬車裡。
見他轉身想走,我忍不住道:“等等,公子昨日答應我什麼了?”
他略一猶豫,重又進到車內,不等我問他,就主動說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四五年前,有一回在街上見吳宛被幾個無賴調戲,就順手救下了她,送她回去時,才知道她竟是吳楨的妹妹。”
原來又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典故,難怪吳宛會傾心於他,我當初不也是因為衛恆不顧性命地從馬蹄下救了我,才會心悅於他。
“她今年多大?”我問道。
“好像是和你同歲。”
我心中一動,又問他,“公子可還記得是先救的她,還是先救的我?”
衛恆想了想,“好像是先救的她,過了一年,我才遇到了你。”
也不知為何,這一世再見到吳宛出現在我面前,無論是那個雪夜她為衛恆披衣拂雪,還是昨日跑來同我說了一通有的沒的,我始終不覺得怎樣。
可是現在,聽衛恆這麼一說,心中忽然有些酸酸澀澀的。
原來若論起先來後到,我是及不上那個我見猶憐的吳家阿宛的。
他忽然湊近了看著我道:“你不高興?”
手背一暖,他握住我的手,“其實我剛救了她不久,吳楨便同我說起,說他妹子想要以身相許來報答我救她的恩情,只求在我身邊做個妾室,伺候我日常起居便再無所求。”
我有些惱,他同我說這些便罷了,為何還要抓著我的手?
“我只想知道公子是怎麼救她的,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想把手抽回來。
他卻緊攥著不放,“若是我想納她,早就納了,不會這麼些年,一直只當她是友人的妹妹。”
我不再掙紮,竭力掩去眼底的情緒問他,“那你怎麼不納了她?你救了她,她又生得那般我見猶憐,你就不曾動心嗎?”
他之前對我說過,他是在救我的時候對我心生愛慕之意的,那他對同樣是為他所救的吳宛,會不會……
衛恆不悅道:“難道我是那等救一個便愛一個的膚淺之人不成?”
“遇見你之前,我從不曾對任何女子起過思慕之情。直到那一天,在兵慌馬亂之中,一眼看見你,我才知道何為心動……”
我這才想起來,我還從沒問過他為何當初會救我,畢竟我當時只是個裝扮成男子塗花了臉的毛頭小子,他為何要不顧性命危險,也要救我這麼一個再是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
這個疑問,前世時我無緣問他,這一世,我很想知道是為什麼。
“那公子當日為何要救我呢?我當時瞧著可一點兒都不美,哪裡就能讓公子心動了?”
他抬手輕輕撫過我的眉梢,“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當時雖然塗花了臉,可你這雙眼睛卻無論如何都偽飾不了。我當日也不知為什麼,竟如心有所感一般,無意中一回頭,你這雙眼睛便直直撞進了我心裡。”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雖然那雙眸子裡滿是驚恐,卻還是美的如夜空中最亮的星子。我當時便什麼都不顧了,只想著,不管你是誰,便只為了你這雙讓人心動的眼睛,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命喪於馬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