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姐姐,‘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我今日無意間便能聽到你同伯父的密謀,可見你們行事,何其不慎,便是不用我去多說什麼,你覺得以丞相之能,會在你們行事之前一無所察嗎?”
“與其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去鋌而走險,將來悔之晚矣,何不退上一步,這世上只有性命是最寶貴的,其餘的名利地位,當舍便須舍。”
符婕眼中怒意漸消,她沉思良久,正要說話,忽聽一個聲音道:“你二人在這裡做什麼?”
我回頭一瞧,竟是衛華被溫媼扶著,正朝我們走來。
她見了符婕,揚了揚唇角,“我如今有孕在身,陛下免我一切跪拜之禮,就不同皇後您見禮了。”
符婕重又端起她正宮皇後的淡定,“既然陛下看重貴人腹中的龍胎,那衛貴人便更要小心在意,好生保養,可別又像上回一樣,將好好的龍種給弄沒了,讓陛下和您父親齊王空歡喜一場。”
衛華之前想用假流産來扳倒符婕,結果因為將我也算計了進去,衛恆一怒之下,拆穿她假孕的真相,使得衛華害人不成反害己。
符婕此時舊事重提,偏把這件事拎出來,就是故意在打衛華的臉。反正她二人之前就已經撕破了臉,如今更是懶得再做些面上功夫,只要一碰面,便是唇槍舌劍,針鋒相對。
衛華怒道:“阿洛是進宮來看我的,你做什麼拖著她不放?”
符婕笑笑,“聽說朝中又有人上書求天子禪位給齊王,說不得他日,我頭上這頂鳳冠就會戴到齊王妃頭上。我比不得貴人妹妹,到時便是新朝的公主,地位尊榮,而我這前朝皇後到時卻不知要淪落到何等模樣,自然要先討好未來皇後的兒婦了!”
我不願再聽她二人唇槍舌劍,便對符婕道:“外頭太過炎熱,臣婦還是陪衛貴人先回芙蓉殿的好!請恕臣婦先行告退。”
回去的路上,衛華半真半假地同我抱怨道:“阿洛為何同她說了那許久,若不是我親自去找你,只怕你早忘了我這個孕婦還在芙蓉殿等著你呢!”
她跟著又恨恨地道:“那符婕竟還敢跟我擺皇後的譜,等我産下龍子來,看她可還能保得住那皇後之位?”
我不願接她後一句話,便道:“是我一時疏忽,對不住長姐,長姐這些日子可還孕吐的厲害嗎?”
衛華道:“按你送進宮的方子熬了藥來吃,已好了許多。”
那方子專治孕婦害喜之症,出自倉公之手,自是其效如神。若是我前世時有了這方子,也不會在懷琮兒時,飽受孕吐之苦的折磨。
一時到了芙蓉殿,宮人送上茶飲來,衛華親自端了給我,我接在手中,雖然口中微微有些口渴,卻還是頓了一頓,將它放在案上,並不曾飲用。
我雖然感念衛華捨命救我之德,卻也知道她救我的目地並不單純,並非是全然悔過,而是想要藉此求得衛恆的原諒,讓她重回昔日的榮光。
縱然現下我同她相處的頗為和睦,可因從前她曾給我下過媚、毒的陰影,她這宮裡的茶水點心之類我是一概不願入口的。
衛華看了看那盞我並不曾動過的涼茶,眸光微暗,卻並沒說什麼,命人將瓜果呈了上來。
“這是從西域貢上的水晶葡萄和蜜瓜,還有江左送來的荔枝和龍眼。我有身孕,不能多吃,阿洛不妨多用些。”
我便撿了枚荔枝剝去外殼,慢慢吃了。茶水點心雖不敢吃她這裡的,但這些自行剝取的果品當不妨事。
衛華同我聊了幾句她腹中的孩子,便又老生長談,提起了立世子之事。
“怎麼都這麼久了,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子恆也是的,總這麼按兵不動,也不說想想辦法,難道真就這麼一直傻等下去不成?可惜我只是個貴人,若我此時正位中宮,有個皇後姐姐,當能給子恆更多助力。”
她看我一眼,又道:“聽說子恆身邊那個謀士吳良,最是智計百出,這樣好的一個智囊,子恆怎不將他留在身邊,反將他遣到幽州去了?若是吳良仍在他身邊,或許早替他想出辦法來了。”
我默然不語,又撿了幾顆葡萄剝皮來吃。見立在她身後的溫媼正一臉關切地看著我,便朝她微微一笑。
又聽衛華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個時辰,我便起身同衛華告辭。
衛華看著我,忽然問道:“阿洛,朝中那麼多人都勸父王代雍而立,南面稱帝,你說父王他……會不會真有此念?”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父王若是真有此意,如何會等到如今仍然只是做他的齊王。”
衛疇骨子裡是極為推崇周公的,那位制定了周禮的聖人,臨危受命,輔佐幼主勵精圖治卻又不曾篡權自立,備受後世敬仰。
周公當年不曾做過的事,衛疇亦不會做。
衛華的面色舒緩了幾分,看來她並不希望她的父親將她夫君的龍椅搶走,盡管這天下,早就是他父親的了。
“那你說……”她似是還想再問一句什麼,卻最終沒問出口,只是讓我路上小心,又喚了溫媼替她送我。
每次我來宮中看她,都是溫媼替她送我步出宮門。
“這些時日,溫媼覺得身子如何?”
三個月前,我見溫媼神色憔悴,一問才知道,當年她生産時落下了月子病,時常會在半夜裡小腹冷痛,痛得她無法入眠。她陪著衛華在那偏僻的別院裡住了數月,因日子過得艱難,這舊疾便又重了幾分,這才精神不濟,看著憔悴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