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從《葦葉集》中找了個方子給她,盼著能將她這舊病治好。
溫媼忙道:“多謝夫人掛念,已然好了許多,真是多虧了夫人賜的那張方子。夫人對老奴的恩情,老奴怕是這輩子也報答不起了。”
她的語氣仍是恭謹而殷切,可不知為何,我總有種感覺,自從她陪著衛華重新回宮後,待我似乎比從前稍稍冷了一些。難道她是心疼衛華因為我的緣故被送到那別院受苦,這才對我有些冷淡?
再思及符婕之事,更是有些心寒。看來衛華只想當大雍的皇後,對做新朝的公主沒什麼興味。而符婕方才在我二人面前所言,怕是有些存心挑撥。衛華只怕多半會想,縱然衛疇不會稱帝,可若是到衛恆掌權時,她這弟弟又是否會徹底奪了她夫君的江山。
因對符婕失望,我便不打算再理會於她,無論她是懸崖勒馬,還是繼續執迷不悟,都隨她去吧,若是她真要自尋死路,又豈是我能攔得住的。
不想過了數日,我又去行宮探望衛華,走到半路上,便見符婕領著宮人朝我走來,藉口順路,同我並行了一段。
她命從人們遠遠退開,低聲道:“多謝妹妹不曾到丞相面前告發我們父女。至於那件事,妹妹放心,我父親回去後同他的幕僚商議,均覺得太過冒險,不願賭上身家性命襄助我們母子。我再是不甘心,可是父兄不願出力幫我,我一介深宮婦人又能如何?”
她看著我,神色有些複雜。
“先時,我還覺得妹妹可憐,幼年喪父、兄長戰死,家園被毀、寄人籬下,被衛疇當作棋子一樣送去聯姻,跟著又死了丈夫……同你一比,我的日子便如在雲端一般,雖說嫁的天子是個傀儡,可到底還有個皇後的名頭在,說起來,總歸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可是現下看來,當年京中那些貴女裡頭,竟是你最為好命,衛疇不嫌棄你是再嫁之身,娶你做他的兒婦,你那夫婿衛恆又極是疼你,至今身邊一個妾侍也無,馬上還會成為齊王世子,說不得將來,你我的地位還會易地而處,你為皇後,而我,則淪落成個公侯夫人。”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還請甄妹妹念在昔日姐妹之情的份上,好歹護住我那兩個孩兒的性命。”
看在她這一番慈母心腸上,我輕聲道:“姐姐放心,稚子無辜,便是真到了那一日,新君必會寬仁相待的。”
符婕道:“那我便先謝過妹妹了。”
說話間,已到了一處岔路口,她朝我微一頷首,領著宮人往她的中平殿而去。
我原以為一場禍事就這樣消彌於無形,是最好不過的收梢,哪知半個月後,到了雍天子劉燮壽辰那天,衛疇帶著闔家老少進宮為天子賀壽。
正當壽宴之上,滿座皆歡之時,衛疇忽然歷數符皇後的數樁罪狀,跟著一聲令下,召出一隊甲兵來,當著雍天子的面將符皇後和她所生的兩位皇子從他身邊拖了下去。
我這才知曉,竟不知是誰走漏的訊息,將符婕父女意圖謀害衛疇之事揭發了出來。
若是衛恆稱帝,取雍天子而代之,我自是有把握能護住符婕的兩個孩子,可是現下,我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符婕想來也是明白這一點,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朝她的夫君,她侍奉了十數載的男人哭求道:“陛下救我,好歹救救兩位皇兒!他們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劉燮卻拿衣袖掩面道:“朕之命亦不知能活到幾時!”
衛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低聲罵道:“連自己妻兒都護不住,簡直枉為男兒!”
片刻後,衛疇喚他去捉拿伏完一家,他便命尹平護著我先行回府。
我正要走,不妨我那天子表哥卻忽然走到我身邊,同我嘆道:“表妹,天下間可還有此等慘事?”
他竟還有臉同我訴苦,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他嗎?
身為男子,不想著靠自己的力量去除掉權臣、奪回權力,只知道利用自己妻妾的外家之力,先是禍害了童貴人還嫌不夠,又將自己的發妻也算計進去,故意利用衛華有孕來刺激符皇後。
便是死了一妻一妾並三個孩子又如何,妻子沒了他可以再娶,兒子沒了他可以再生,只可憐童貴人和符皇後,為了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不但搭上自己同孩子的命,還連累家族百餘口人都丟了性命。
這樣的男子,簡直是枉為人夫,枉為人父!
衛疇雖然惱恨符婕父女膽敢圖謀害他,但他卻仍保全了符婕身為皇後的體面,賜她全屍,一杯毒酒送她上路,連同她的兩個兒子,也一併鴆死。
衛恆見我對符婕母子頗有憐意,便去求了衛疇,以貴人之禮將她下葬,兩位小皇子亦按皇子之禮葬在她的身邊。
符婕死後不到一個月,衛疇便逼著雍天子立衛華為後。我再到宮去探望她時,她心情極好,整個人都喜氣洋洋。
因為姨母這些時日臥病在床,我便沒久待,恭賀了她幾句,再送上賀禮,便告辭了。
等看完姨母,回到府中,見仍有些天光,便從針線筐中拿出早先裁剪好的細軟棉布,繼續做起一件小衣來。
才做了幾針,便被一隻大手奪了過去。
衛恆不知何時摸到了我身邊,正舉著那件小衣仔細打量,“這似是給嬰兒穿的……”
他似是想到什麼,面上一喜,滿眼期盼地看著我道:“阿洛,你莫不是有喜了,難怪這幾日,你總不讓我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