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衛疇腳步踉蹌, 就要栽倒在地,衛恆忙搶步上前, 穩穩地扶住他的身子。
待衛疇站穩後, 衛恆仍未放手,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猶豫片刻後道:“子恆亦有半年不曾見過六弟, 願陪父親一道前往。”
聽他如此說,我懸著的一顆心漸漸落了回去。不想衛疇卻是多疑慣了, 見衛恆終於流露出修好之意, 不但沒有欣喜之情, 反而多問了一句,“吾兒此話當真?”
見衛恆神色一冷,扶在衛疇臂上的雙手慢慢松開,我忙道:“父王何出此言?”
“請恕兒婦抖膽說一句, 子恆心中委屈, 不只是因您這些年冷待於他, 更是因為您總是不信他。”
“無論是當年璜弟亡故時子恆勸您以身體為重,還是這一回子恆因同您置氣而不肯替子文求情, 您總是存著一點疑心,擔心他會因為宛城之事遷怒於兩位幼弟, 不肯顧念兄弟之情善待他們。”
我說到這裡, 便不再說下去, 而是看向衛恆, 他也正看著我, 眸光熾熱而溫柔,還帶著隱隱的感激。
他轉眸看向衛疇道:“阿洛所言,正是兒子藏在心中積壓許久的委屈。既然今日父親垂憐,願意對兒子吐露心曲,兒子也想問父親一句。”
“人言知子莫若父,兒子自幼受您教導,讀的是聖賢書,習的是君子六藝,兒子自認對子文做不到如同母兄弟那般親近,但他總也是我的弟弟。可為何在父親眼中,卻總是視兒子為罔顧骨肉親情,不知孝悌為何物的冷酷無情之輩?這樣百般試探於我?”
被兒子這樣質問,衛疇倒是神色如常,“初時孤確是怕你會因當年之事遷怒於他們。”
衛恆立刻反駁道:“當年宛城的慘劇,兒子的確永生難忘,可若是兒子因此對無辜之人耿耿於懷的話,那兒子根本就不會娶阿洛為妻。”
衛疇看我一眼道:“為父當年強逼你娶阿洛,起心不純,你可怨為父?”
衛恆拱手道:“多謝父親當日起心不純,才讓子恆能得此佳婦,以慰平生!兒子最為感念您的恩德,一是養育之恩,再則便是您將阿洛許配給了兒子,讓兒子終於知道何為人間至愛。”
衛疇點點頭道:“自阿洛嫁你後,你整個人確是柔和許多,再不若之前那樣冷硬酷烈,為父原本已有些安心,不想你竟會對華兒出手,她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你母親臨終前命你好好照看於她,可你卻拆穿她假孕陷害符氏的真相,又讓她身染重疾,逼的為父不得不將她從宮中接回,送到城外的別院去。”
“對同胞親姐,尚且如此狠心,你讓為父如此能放心得下?”
想不到竟是因為當年衛華之事,讓衛疇對子恆的猜忌之心愈發厲害。
我正想開口替衛恆解釋,他已搶先開口道:“那父親為何不想想,此前二十多年,兒子一直對長姐敬愛有加,百般照拂,為何在她入宮後,反那樣對她?”
“若不是長姐太也過份,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到阿洛頭上,我如何會出手反擊?阿洛是我結發妻子,我既是她的夫君,便要護她一世周全,豈能讓她為人所欺,即便那個人是長姐,做了不該做之事,亦當受罰!”
衛疇問道:“還有這等內情?華兒當日都做了些什麼?”
衛恆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兒子不願拿她那些下作的手段來汙父王的耳朵。”便不肯再多說一句。
顯是對方才衛疇又有疑他之意心生不悅,故意不肯把詳情說起來,想看看他父親這次能否不問原由,只憑他口中之言就信他一次。
這一次,他的父親終於沒再讓他失望。
衛疇伸出手按在他肩上,“為父信你!”
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衛恆卻不知盼了多久,他眸中隱隱有水光閃動,又怕被衛疇看到,將臉扭到一邊說道:“兒子知道父親為何憂心,但父王今日既已對兒子交心,兒子便不願再說些矯飾之詞來欺瞞父親。”
“兒子素來恩怨分明,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均倍而還之。是以兒子不敢對父親承諾有生之年,保諸兄弟姊妹萬事均安,因為世事難料、人心難測,誰也不知他日將會如何。”
“但兒子敢對天發誓,只要他們以兄弟之情待我,我必善待諸弟姊妹,使其安享尊榮,但若是他們不顧念骨肉親情,則兒子亦無法以骨肉之情而善視之。還請父親明鑒!”
我心道這才是真正的公平,人與人相交,無論是夫妻之間,還是兄弟姊妹、同僚友人,若真要情深意篤、綿綿不絕,均須有來有往,彼此互愛互敬,方能長久,斷沒有隻讓一方包容體諒另一方的道理。
衛疇聽後看了他半晌,緩緩點了點頭,便欲攜著他手一道去看衛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