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被拖出去的女子確是衛疇的妾室, 在衛疇臥病的這幾個月裡, 每日都來問安,也曾侍奉過幾次湯藥。
想來,這女子多半是不願遵從衛疇遺命,在他死後, 同一眾姬妾們居於銅雀臺上,為他每日設祭,奏樂上食、看守靈帳,且須自己勤習女工, 多造些絲履來賣錢自給, 便將主意打到了衛恆身上,盼著他能收用了自己, 好留在這王宮之中, 繼續過先前那逍遙日子。
衛恆不悅道:“這般下作之人, 阿洛何必替她求情?”
我輕嘆一口氣, “妾不是為她求情,妾是擔心你的名聲。如今父王剛剛過世, 你便杖殺了他的妾室, 你名義上的庶母,不明真相之人會說你不孝。可若是將實情講出, 又於父王名聲有損, 便是於你的名聲亦會多有妨礙。”
“子恆, 你要罰她, 也別用這般惹人注目的法子。”
“我正是想殺一儆百, 看往後還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再靠過來?”衛恆憤憤道。
我將那碗藥湯遞給他,待他一飲而盡後,才淡然道:“便是殺一儆百,怕是也沒什麼用。這天下想要以色侍君,博得個前程的女子多不勝數,可有地位的男子卻屈指可數,縱然今日去了這個,明日仍舊會有旁的女子不管不顧地撲上來,豈是都能防得住的。”
衛恆一把攥過我的手腕,沉聲道:“阿洛,你可是信了父王臨終所言?那不過就是一個夢罷了,當不得真的!”
我抬眼看他,輕聲問道:“若是父王夢見的那些,不是什麼荒誕不經的怪夢,而是……曾經發生過的世事呢?”
“夫人這話是何意?”他的聲音緊繃了起來。
“父王當時已然快要駕鶴西去,妾曾聽人言道,說是那些半隻腳已踏入黃泉之人,往往會夢見些前世來生之事,或許父王夢見的那些,便是前世時的情景……”
衛恆卻不信,辯駁道:“便是這世上真有鬼神輪回之說,人死之後也是投胎轉世成另一個人,如何能夠萬事重來,將自己這一生再重過一遍?”
“難道子恆忘了你曾做的那個夢了嗎?”我提醒他。
“我從不曾忘過,但也從不曾想過那夢同什麼前世有關。”
“原來子恆覺得那夢同前世無關……”我輕聲複複道,“那子恆如何解釋你所做的那個噩夢?”
“那是上天對我的示警,讓我明白阿洛於我是何等要緊,是我魂之所繫、心之所安,免得我一時疏忽,便失了此生摯愛,再也找不回來。”
我緩緩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原來子恆是這樣想的。可是妾亦曾做過些夢,就在你我定婚之後,我總是夢見一些奇怪的情景,你雖娶了我,卻並不愛我,有一個偏寵的妾侍,卻待我十分的冷淡,我們亦有一個兒子,名喚琮兒,和父王那夢極為相似。”
他猛然攥緊了我的手,“為何你從不曾告訴給我知道?”
我垂首答道:“因為妾也覺得那些夢太過荒誕,說出來了你也未必會信,便不欲多言,不想,父王臨終前那個怪夢竟和我夢中所見極為相似,這才讓妾生出或許前世你我已做過一世夫妻,且還是一對怨偶的荒誕之想。”
“怨偶?”他喃喃道,忽然握住我的雙肩,顫聲道:“阿洛,你告訴我,在你的那些夢裡,你我最終……當真是成了一對怨偶不成?”
我想了想,輕聲道:“在我的夢裡,子恆做了齊王沒多久,便成了天下至尊,如雲的美女被送入後宮,同妾之間益發疏遠,最後不知聽了哪個寵妃之言,賜妾一杯毒酒,就此了斷夫妻之情。”
衛恆忽然一把推開我,紅著眼睛吼道:“住口!別再說了!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踉蹌著後退了幾步,不等我站穩,他已然沖過來,重又將我牢牢抱在懷裡,緊得如同要嵌進他身子裡去。
“阿洛,那都不是真的,我怎麼可能會殺你?你相信我,我愛你疼你還不夠,怎麼可能會賜你毒酒,會要你的性命?”
他有些語無倫次道:“對了,琮兒,你不是說我們還有個孩子嗎,是叫琮兒對吧?我怎麼可能會殺我孩兒的母親呢?那絕不可能,絕對不會!阿洛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見他這樣驚慌失措,我忽然有些後悔,不該這樣直接將前世那些過往告訴給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