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恆猶豫片刻, 還是道:“她雖是我的長姐,卻為了一己私利犯下此等失德罪行,自然再不配母儀天下, 堪為國母。”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廢掉衛華這皇後之位, 那也就意味著……
他將我雙手都握在掌心,“阿洛,我原想只做個無冕的帝王,但現下看來, 實在是不能再讓你那天子表哥坐在龍椅上了。”
“若不是他整日裡吹枕頭風,我那長姐當不會這般擔心我會奪了她夫君的皇位, 走火入魔, 被心懷叵測之人鑽了空子,利用她來害你。既然他們這般看重這皇位, 我就偏不讓他們如願。”
他攏我入懷,複同我承諾道:“阿洛,你當日約法三章, 說不願入宮, 實則怕的是嫁做帝王之妻, 後宮妃嬪眾多,整日裡爭寵吃醋、勾心鬥角,沒一日消停, 心累身累, 或許還會有性命之憂。”
“可若是我以我母親的在天之靈起誓, 無論我是平民百姓, 還是齊王、是天子,我都只會有你一個妻子,有生之年絕不納妾,便是你我都年華老去,也只守著你一人,絕不會讓你身陷眾女爭寵的漩渦之中,只會愛你惜你,讓你無憂無慮、心歡身悅。如此,你可願讓我為你戴上鳳冠,做我的皇後?”
我眼眶有些發熱,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裡,“民間有句俗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你這真龍天子,自然也只能隨你一道身處那九宵之上了。”
他親了親我,仍是無比鄭重地說完了他的誓言。
“若我衛恆他日有違此誓,則我的母親無論是身在地府還是已轉世為人,皆不得安寧,災禍纏身,再也不願認我這個兒子。”
他竟用他最為敬愛的亡母來發誓,比起那些動不動就請上天作證,天打五雷轟的誓言來,不知誠摯了多少倍。
既得他誠心相待,縱然前路並非坦途,仍有幾多風險,我又有何懼,只和他攜手同行便是。
兩日後,衛華被廢去皇位之後,我那天子表哥再次頒下詔命,願禪位於衛恆。
這一次,衛恆沒有再推拒,受了雍天子命使節送來的傳國玉璽,在一個月後正式登基稱帝,改朝換代。以大齊為國號,改建興二十九年為黃初元年,尊衛疇為大齊高祖皇帝,生母丁氏為孝高皇後,諸弟皆由侯爵晉位為王爵,諸姊妹皆被封為公主,只除了一人。
退位讓賢的前任天子劉燮被封為安順公,其夫人衛華為安順公夫人,卻不予她長公主的尊號,無任何食邑封賞,只命安順公善待與她。且她所生的兒子不但再也當不成太子,連安順公的世子也做不了,待安順公百年之後,其爵位將由庶長子承繼。
衛恆登上帝位的第二日,便欲立我為後,哪知先前眾口一詞恭請他稱帝的臣子在這立後一事上,卻同他們的皇帝陛下心意相左,紛紛提出異議。
有說我家人調零,怕是福薄不宜為後的,亦有說我無子善妒,嫁給子恆七年不但一無所出,卻還不準他納妾選妃,此等無子又無德的婦人,如何堪配為後。
早在衛恆正式登基之前,安順公便將他的兩個女兒,先前大雍的山陽公主和合陽公主進獻給他,說為表對新朝新帝的忠心,願獻二女嬪於新帝,以侍奉巾櫛。
衛恆不肯笑納,安順公便在朝堂上長跪不起,抖著身子帶著哭腔,求新帝看在這是他一片忠心的份上,納了他兩個女兒入宮,便是不做妃嬪,做個侍候的宮女亦可。直接被衛恆命人將他和他那兩個女兒給抬回了安順公府,再也不許他來上朝。
對衛恆這堅決不肯納大雍兩位公主的舉動,朝臣們自然是不敢有所非議的,便全都將矛頭指向了我,覺得這便是我善妒的如山鐵證。
更有人在我先後嫁了兩次上做文章,說我是再醮之婦,如何配為新朝之國母,母儀天下。
太中大夫孔榮甚至拐著彎的以此事諷刺衛恆,他在奏表中言道:“因近日朝中之事,臣複讀史書,方知武王伐紂,得勝之後,當以妲己賜周公。何故?因以今度之,想其當然耳!”
竟是將我比作那眾人口中禍亂了殷商八百年朝綱的妖妃妲己,先嫁入程家為婦,待程家被衛疇所滅,複又被衛疇嫁給子恆這周公為妻。
這孔榮不愧是至聖先師孔老夫子的第二十世孫,文筆如刀,借古諷今,文中一個髒字不顯,卻將衛疇、衛恆和我三人皆罵了個遍,嘲諷的極是辛辣。
衛恆見了這諷喻十足的奏表,氣得將書案都掀翻了,立時便尋了孔榮個錯處,將他押入大牢,不顧眾臣聯名求情,第二天就將他斬首示眾。
這些因立後而起的煩心事,衛恆自然是不願讓我知道的,對我身邊侍奉的宮人三令五申,不許她們說漏一句口風,誰若敢暗地裡提及此事,便處以拔舌之刑。
因此直到過了立後大典,我被他親手戴上鳳冠,入主中宮,才知道為了立我為後,他竟在朝堂上受到這許多阻力,卻仍是披荊斬棘,力排眾議將我送上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