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世衛恆對我這深沉又壓抑的情意, 我才明白為何吳家兄妹必欲置我於死地, 原來我不僅是衛恆唯一兒子的母親, 更是他心中無法言說的摯愛。
因為有溫媼在衛恆身邊,會將私下裡衛恆對我的種種眷念都告訴給他們知道。這才讓他們視我為眼中之釘, 肉中之刺, 擔心只要有我在,衛恆的眼裡便再也看不見其他人,必欲除之而後快。
可溫媼幫著他們再怎麼存心挑撥我和衛恆的夫妻之情, 衛恆也只是將我禁足, 再沒有任何旁的懲處,甚至還擔心我的身子, 時常讓溫媼給我送去補藥。
這自然讓他們心中生出更多的危機來,生怕萬一有朝一日, 我和衛恆見上一面,提起溫媼帶來的那些補藥,戳穿了溫媼兩面欺瞞的謊言, 讓他們的陰謀敗露, 便加緊對付起我來。
因見我這裡不好下手,便將手伸到姨母處, 誣陷她行巫蠱之術詛咒衛恆,再讓溫媼將這訊息故意透露給我知道。
我那時身在局中, 當局者迷, 只當溫媼是關心我, 哪裡想到她竟是存心要激得我去找衛恆, 替姨母求情,好再觸怒於他。
她還“好心”的替我將衛恆請來。
當衛恆端坐在九龍殿裡,初聽得溫媼同他回稟,說是我想見他一面時,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狂喜,幾乎是立刻就將手中的奏摺放下,起身想要來見我。
卻在邁出幾步後,又一皺眉,停了下來,重又慢慢走回書案,即使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他一直心神不寧,奏摺只批了一兩本,也仍是端坐不動,硬是等到晚膳時分才起身前往我的寢宮。
因他進來時仍和往常一樣,冷著一張臉,我還以為他是壓根兒不想見我,是溫媼替我求情,才終於說動他前來。
可此時看到他這傲嬌又別扭的一幕,想到他此舉背後的別有用心,覺得好笑之餘,又有些心酸。
他既想掩飾快些見到我的渴望,也是想著挑晚膳時候去能和我多待些時間吧……
可我當時憂心姨母,哪裡會想那麼多,一見到他便跪地替姨母辯白,他卻一個字都不肯聽,又是大發雷霆。
我當時只覺他是非不分、不可理喻,可現下再重看一遍當日的情形,也能略明白些他為何會如此。他那時心結太重,一言不合,便會勾起他心底種種負面的心緒,而當人身處極端強烈的情緒中時,又如何能靜下心來去冷靜理智地分析事體。
不光他是如此,就連我亦會在心緒激蕩之下失了平日的冷靜。
是以當他在暴怒之下,竟說要將姨母送回鄴城時,我脫口而出道我願陪著姨母一道去鄴城。
現下再看,我這話說的殊為不智,簡直如火上澆油一般,激得他更為光火,立刻便道:“那朕就成全你!”
“朕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你!”
“你既然想走,那就給朕滾得遠遠的,朕再也不要見你!最好生不同室、死不同xue!天上黃泉、永不相見!”
第二天,我便帶著琮兒和姨母一道,坐上了前往鄴城的馬車。
可奇怪的是,眼看前世的“我”坐在車中離洛陽皇城越來越遠,而飄在半空中我的那抹離魂卻沒有隨著那輛遠去的馬車一道離去,而是仍舊飄在衛恆身邊,看著前一天剛說過一堆狠話的他孤獨地立在皇城最高的城門樓上,目送著那輛前往鄴城的馬車越行越遠,直至再也看不見。
當那輛馬車徹底消失不見時,我看見他一手撐在城牆上,一手捂胸,撕心裂肺地咳了許久,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咳到後來,他以袖掩口,當他把袖子從口邊拿開時,我看到那上面有一抹殷紅的血跡。
自我走後,他比往常更為暴躁易怒,無論是在前朝還是在後宮,任是朝臣和妃嬪們再是小心翼翼,在他面前也仍是動輒得咎。
他每晚喝的酒也比從前更多,只是換了個地方,不再在他的寢殿九龍殿將自己灌得大醉,而是跑到了我前世的寢宮昭陽殿,一壺接一壺不停地往口中倒。
喝得大醉之後,便合衣躺倒在我睡過的那張床榻上,呢喃自語,訴說他的悔意。
“阿洛,阿洛……”
“你就那麼想離開我,寧願去鄴城待在舊都也不願留在朕身邊?”
“可是我後悔了,我不該放你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