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中午去拜訪住建部的一位領導，楊雨桐就回到自己的住處。吃完午飯，感覺乏的很，便躺下睡會兒午覺。

沒過多久，她就進入了夢鄉，在夢裡，新疆那一望無垠的戈壁灘上，李正跨著駿馬帶著她一路狂奔。那馬越跑越快，到後來竟一躍而起，似乎長了翅膀，又似乎變做了神龍，帶著兩個人在高高的天空中遨遊，清風拂面，白雲在腳邊漂過，李正回過頭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她不知怎麼就笑了，然後含情脈脈的望向李正，可李正竟突然竟變了臉，惡狠狠的跳起來掐楊雨桐的脖子，楊雨桐感到一陣窒息，緊接著那不知是龍還是飛馬的坐騎忽然把身子一掀，兩個人就跌了下來，楊雨桐彷彿聽見兩個人摔在地上骨骼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嘟嘟……她猛醒過來，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心髒在突突的跳著，回想著夢中的情形仍有餘悸。這時候，那嘟嘟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著，她循聲望去，原來是自己的手機調成了震動，此刻有人打來電話。

“是楊雨桐嗎？”手機裡傳來一個家鄉口音的男人聲音。

“是我，你是……”

“我是鄉派出所的，楊雨波是你弟弟吧？”

“是，他，他怎麼了？”

“跟人打架，把人打了，有時間你來一下。”

“你們沒搞錯吧，我弟弟脾氣挺好的，怎麼會打人……”

民警不耐煩的打斷楊雨桐：“這事還能搞錯嘍？他打的那人叫雷雲，也……”聽見雷雲這個名字，楊雨桐腦袋嗡地一聲響，後面說的什麼根本沒聽見，直到民警又叫她的名字，她才清醒過來，忙應著：“知道了，我現在回不去，馬上找人去你們那兒啊。”

放下手機，她思來想去，忽然想到大林。大林早把工地的活辭了，專門跟著李正跑運輸，因為年前沒有其它的安排了，所以李正就給大林放了假，反正在北京待著沒事，他就早早回老家了。

大林在電話裡說馬上就去派出所，叫楊雨桐放心。可楊雨桐怎麼能放心的下呢？她查了一下，最早的一班飛省城的航班是明天中午的，到了省城再倒車回家也得晚上了，還不如坐火車回去。最早一班火車晚上十二點從西站發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應該來得及。她收拾了幾件隨身衣服，打車到了西站，車票已經賣完了，她問了幾個票販子，好不容易花高價買了一張硬座，直到坐到火車上的時候，她的心裡才踏實了些。

“怎麼才接啊！”李正的口氣帶著埋怨，“你在哪兒呢，怎麼那麼亂呢？”

李正關切的語氣讓楊雨桐心裡暖暖的，她道：“我在火車上呢，剛才在路上沒聽見手機響。”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楊雨桐怕李正擔心自己，故作輕松的道：“沒事，你不是說接我爸來北京過年嘛，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李正沉默了一下，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卻沒有問太多，只道：“這大老遠的，你怎麼不坐飛機啊？”

“沒事兒，坐火車挺舒服的，反正又不急，睡兩覺就到了。”

“是臥鋪吧？”

“是。”

“好吧，那你一路小心。”

李正並沒有多說，楊雨桐心裡忽然有些落寞，但馬上就安慰自己，這不正好沒影響他的工作麼？於是馬上道：“嗯，你一個人也注意安全。”

兩個人又閑聊了會兒才結束通話電話，楊雨桐這才覺得身上粘答答的，稍微一動脊椎就疼痛難忍，胸口又有些悶。她不敢再亂動，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姿勢趴在小桌上，心裡默唸著《心經》，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楊雨桐到家的時候，大林已經把楊雨波接回了家，看著一臉憔悴的姐姐，楊雨波有些意外，剛叫了一聲“姐”，眼圈就開始泛紅。

楊雨桐打量著這個家。屋子裡陰冷陰冷的，比先前更破敗了，一股子黴味真沖鼻翼，父親楊老根抱著頭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滯的望著窗戶，也不知在想什麼，弟弟楊雨波垂著頭站在屋子中間，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

楊雨桐並沒有責怪弟弟，她拎起水壺晃了晃，對弟弟道：“小波，你去燒壺熱水來。”然後把火爐子搬到門口，開始生火，劈柴下去，煙就咕嘟咕嘟冒上來，嗆得楊雨桐直流眼淚。

直到楊雨波幫著姐姐把爐子搬進來，楊老根才如夢方醒般的望向女兒，嘴裡嗬嗬了兩聲。楊雨桐對老父親道：“爸，我坐了一夜火車，餓著呢，家裡有啥吃的不？”

楊老根又嗬嗬了兩聲，轉身顫巍巍的進了自己的臥室，抱了一隻竹籃子出來，籃子裡是幾塊幹巴巴的貼餅子，楊老根舉著籃子遞給楊雨桐，嘴裡含混不清的說著什麼，楊雨桐強忍著心酸，接了籃子，轉身來到廚房。這時候楊雨波已經燒好了水，楊雨桐拿臉盆兌了一盆溫水，端到父親跟前，讓父親洗了臉，又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了，彎腰脫他的鞋。楊老根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般，渾身亂抖著，嘴裡嗚嗚嗬嗬的說著什麼，兩只腳拼命的往一邊躲。楊雨桐也不理他，強拽著給他脫了鞋，把兩只腳泡到盆裡，然後輕輕的給父親洗著腳。楊老根像個木頭人，先是呆呆的看著女兒，看著看著眼淚忽然就下來了。這時候，楊雨波拿了一條破布，跟楊雨桐一起把父親的腳擦幹了，搶著把洗腳水倒了。

楊雨桐吩咐弟弟：“給爸晾點水喝，我出去買菜。”

楊雨波囁嚅了一下：“姐……”

楊雨桐笑笑：“放心吧，我就是去買點菜，姐還沒吃早飯呢。”

楊雨桐真的只是去買些菜回來，然後燒菜做飯，半個鐘頭以後，菜飯就都上桌了。一家三口圍坐在飯桌前，楊雨桐給父親夾了兩筷子菜，楊老根望著那香噴噴的飯菜直咽口水，不等兒女說話，抓起筷子來就往嘴裡扒拉，米飯和菜汁灑了一身也渾顧不得了。

看著父親如此狼狽的吃相，楊雨桐眼裡淚花一閃，趕緊背過臉去裝作擤鼻子偷偷擦幹眼淚，回過頭來見弟弟沒動筷子，便溫聲道：“小波，吃飯呀。”

“姐，我心裡堵得慌，吃不下呀。”

“吃不下也得吃，你是咱家裡唯一的男子漢，姐和爸還指著你呢。”

“我……”

“快吃吧，都涼了。爸，我還打了點酒，你來一盅啊。”

“好……”這是自打楊雨桐進門，楊老根頭一次說得這麼清楚。

楊雨桐讓弟弟幫忙把瓶蓋擰開，給父親滿了一杯酒，楊老根眉開眼笑，兩隻手哆嗦著捧著酒杯，嘓的一聲把酒幹了，眼巴巴的望著楊雨桐。

“先把飯吃完嘍，酒有的是。”楊雨桐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聲對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