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有點上頭,楊老根吃完飯就躺下了,只剩了楊雨桐姐弟倆對坐著。
“姐,我咽不下這口氣!”楊雨波咬著牙,拳頭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真想宰了那個王八蛋!”
楊雨桐抬頭看了看房頂,似乎對弟弟,又似乎自言自語:“今年比往年暖和,可別下雨,要不咱家這屋頂準得漏。”
楊雨波愣了一下,循著自己的思路道:“姐,你沒見他們倆,可囂張了,要不是大林子他們攔著,我鐵定把他腦袋給開嘍!”
“光開了怕是不解氣吧?”楊雨桐淡淡的道,“是不是最好把他殺了才行?最好咱倆一塊去,一人一個把他們倆都解決嘍,還有村裡那些欺負過咱們的,還有平常瞅著不順眼的,最好一塊都解決嘍,那才痛快呢,是吧?”
“姐……我沒那麼說。”
“沒那麼說,可那麼想了。你是痛快了,可你想過我嗎,想過咱爸嗎?聽說你打人,我坐了一整天的火車回來的,沒有買到臥鋪,我一路坐得腰都疼!你要再出點什麼事,全家的負擔就落在我一個人身上的,你忍心麼?”楊雨波低了頭沒說話。
“小波,”楊雨桐的聲音放柔和了些,“你看看咱爸,還禁得起折騰嗎?咱們家都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其它的都是小事,你明白嗎?”
“姐,我明白。”楊雨波抬起頭,帶著一臉的委屈,“可是,我咽……”
“沒什麼可是,天大的委屈跟咱家的健康平安比都不是事兒!姐可就你這一個弟弟,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姐……不想看到你出任何意外,你明白嗎?”楊雨波眼裡噙著淚重重的點了點頭。
“乖,”楊雨桐摸了摸弟弟的頭,“我弟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不興哭鼻子。這樣啊,我給你派點活幹。今兒你把咱們這三間屋子收拾收拾,咱們一塊過個團圓年!具體的就是,把桌子椅子都擦幹淨嘍,把地掃嘍——包括犄角旮旯都掃幹淨,還有屋子裡的東西都歸整歸整,能收櫃子裡的收櫃子裡,對啦,我記得這屋裡上回換過大燈泡,估摸著爸怕費電,又換成小的了,一會兒你找找,實在找不著就去買個大的換上。”聽著這一連串的指示,楊雨波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愉快的應了一聲便開始動手。
楊雨桐滿意的看著弟弟,揹著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回頭我可檢查啊,幹不完不準吃飯!”看著弟弟疑惑的眼神,楊雨桐微笑著道,“放心吧,要打架我指定帶上你啊。我去找大林,謝謝人家,說幾句話就回來。”
楊雨桐跟弟弟說的輕松,可一出門,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在火車上這一天,本來就坐得極不舒服,她又老惦記著家裡這點事,根本就沒睡幾個鐘頭,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在馬路上就一頭倒下去不起來,更嚴重的是,她前胸後背的骨頭一陣一陣的鑽心的痛,身上更是一陣一陣的出虛汗,她真擔心下一步就會摔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可她又知道,自己是絕不能休息,更不能爬不起來的,這個家再經不起任何風浪,而雷雲的事越早解決越好,所以她就是爬也要爬到雷家。
這條路她再熟悉不過了,鄭玉文剛跟雷雲跑了的那陣子,她幾乎天天來雷家門口徘徊,希望媽媽迴心轉意,就算她鐵了心跟野漢子跑,至少能讓自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啊!可那個女人再也沒有回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終於死了心,權當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可偏偏這個時候,她又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啥不可饒恕的壞事,所以老天才要給自己這樣的報應。
雷家的大木門已經換成了鐵的,油漆似乎還沒幹透。楊雨桐在門口站住了,她猶豫著,這時候旁邊一戶人家走出來個抱孩子的少婦,她上下打量著楊雨桐,問:“你找誰?”
楊雨桐沉默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述自己和雷家的關系。幸好這時,雷家的鐵門開了,鄭玉文拎著一隻尿桶出來,見了楊雨桐一下子愣住了,兩個人對視著,誰也沒說話。還是那個抱孩子的少婦道:“四嬸,你們家來親了呀?”
鄭玉文回過神來,含混不清的應了一聲,也顧不得去倒尿桶,拉開鐵門對楊雨桐道:“進來吧。”
雷雲正靠在被窩上看電視,頭上纏著塊紗布,左邊臉上還有一大塊於血,看樣子傷得不輕。這會子他正斜躺在炕上抽煙,旁邊擺了一隻仿青花瓷的大煙灰缸,裡邊有幾根煙頭,屋子裡已經煙氣繚繞,楊雨桐剛一進屋便被煙味燻得咳了起來。瞅見楊雨桐的那一剎那,雷雲愣住了,然後就像被蠍子蜇了一般跳起來,把煙掐了,一頭說著:“你咋回來哩?”一頭忙不疊的開啟窗子,又拿起炕上的笤帚在窗戶邊扇著。
看見雷雲,楊雨桐不由想起六環外發生的事,她強忍著內心深處的惡心,一邊掏出錢包,從包裡掏出一沓人民幣,道:“我是來替我弟道歉的,他年紀小不懂事,你們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兩千塊錢就當是醫藥費,不夠我再想辦法。”
“同同,”鄭玉文的聲音有些哽咽,“你這是臊我們……”
楊雨桐語氣平靜的像一汪水:“談不上。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希望你們能放過我弟。”說著她把兩千塊錢放在炕上。
鄭玉文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說了聲:“造孽啊……”再也忍不住,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