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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

大門被人粗暴地撞開,一夥穿著華貴服佩的太監沖進了沈宅前廳,為首那穿著鬥牛服,神情似羅剎一般可怖。周伯不明所以,撂下手上還沒編完的竹簍,站起來瞪著他們。

孔環環顧四周,發覺這陰濕的小宅子只有一個編竹筐的老頭。孔環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兩個太監沖上來把他給綁了,一腳踹周伯後膝蓋,讓他跪在孔環面前。

小太監搬來圈椅與茶幾,孔環坐下的時候,新沏好的龍井已經放在了他右手邊。孔環修長蒼白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瓷杯,飲下一口珍貴的龍井茶,細細品味著其中的清香。他正襟危坐,一直用陰冷冷的眼神打量周伯,透著一種無形的威嚴。

“沈鶴亭斂了這麼多財,結果只是住在這種連牛棚都不如的地方,連個伺候的妻妾都沒有,”孔環嘲諷道,“裝什麼安貧樂道?給咱家搜!”

“公公且慢!”周伯以膝點地蹭到孔環面前,“你們要搜沈掌印的家,可有太後娘娘的旨意?”

“你睜開眼睛看好了,”孔環從懷中取出蓋了鳳印的太後手諭,“沈鶴亭涉嫌刺殺陛下,我等奉的是太後的旨意搜查。還有,咱家乃東廠提督孔環,你當尊稱咱家一聲‘廠公’,而非‘公公’。”

周伯瞧他這幅趾高氣揚的樣子,暗中腹誹一句“小人得志”。

“是……是草民眼拙,沒認出來廠公您。”周伯拱手給孔環賠罪,“草民沒見過您這樣的貴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啊。”

孔環白了周伯一眼,許是那句“貴人”讓他心情稍緩。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忽然不痛快地把茶盞摔到茶幾上,指著站在一邊傻站著的手下道:“還不快去幹活?”

周伯畏畏縮縮地跪在地上,冷得他老寒腿都犯了。孔環一直喝他的龍井,都跑了三四趟茅房。周伯從來沒見過這位廠公,太後又沒下旨定罪,他們四爺就還是掌印,真不知道孔環這麼囂張從哪來的底氣,沈鶴亭都沒有讓他跪過。

他們搜了三輪,除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信件與手劄,一無所獲。孔環看著面面相覷的手下,抓起茶杯就往他們臉上砸。

“廢物!”孔環親自走進沈鶴亭的臥房,寒潭似的眼睛掃視被翻得淩亂的房間。被褥都被扔到了地上,孔環視而不見,直接踩在上面,向書桌走去。指尖拂過發黃的宣紙,孔環端詳紙上略顯潦草的字跡。

孔環隨便拿起一張,都沒看完沈鶴亭寫了什麼,便諷刺道:“橫不平豎不直,剛開蒙的小兒都寫不了這麼醜的字。”

他堂而皇之地罵沈鶴亭,嚇得其餘太監都不敢說話。孔環是太後放到廠公位置上的,但他們都是因為沈鶴亭才有機會進的東廠。都是靠掌印才有的今天,誰敢罵“老東家”個不是?

孔環隨手棄了沈鶴亭的謄抄,走到書架旁挨個翻開。他看了沒兩本就嫌棄地“嘖嘖”兩聲:“全是些勾欄瓦舍才會有的粗俗話本,好歹也是大瀚的內相,聖人經典一本都不讀。這種人他心裡能有什麼大局?遑論社稷。”

孔環一邊瞧不上沈鶴亭的品味,一邊饒有耐心地翻看他每一本藏書。書架是按照沈鶴亭的身形定製的,最上邊一層孔環墊腳尖都夠不到。他便搬來一條凳子,站上去取下一本。

翻開之後,孔環驟然眉頭緊蹙。

是用鶴體書寫的《治安策》。沈鶴亭一屋子都是長嫂戀上小叔的荒唐話本,還會看這種繞口的長篇大論?

再者,這是鶴體,其筆畫纖細、風格細膩秀麗,寫成文章又顯華麗大氣,頗受皇帝青睞。從鶴體問世至今,也只有宗室弟子可以修習。

而且孔環手上的根本不是供人練習的字帖,沒有一點臨摹的痕跡。一筆一劃頗為熟練,乍一看就透出一股瀟灑不羈的氣勢來,細細看落筆輕而收筆重,與尋常的鶴體不同,獨具風格,可見就是哪個貴人在書房寫成的。

沈鶴亭一個太監,房中居然能出現這種東西?孔環直接把這本策論揣進懷裡,繼續翻看剩下的書籍。

但剩下的真的就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本。孔環意猶未盡,他始終覺得眼前這座沈宅就是個障眼法。沈鶴亭那廝豈是清白之人?其中必然藏著沈的秘密!

孔環在臥房內轉了一圈,他忽然察覺到不對勁,一抬頭,發現沈鶴亭的臥房窗戶朝北!

沈鶴亭住在正房,按理他房間裡的窗戶朝南才對。違和地出現一面朝北的窗戶,孔環推開了窗戶。

涼風習習,帶著濕潤的水汽拂面。孔環定睛一看,正好能望到蘭山的南坡。

孔環一步步地往後退,站在臥房的中央盯著霧濛濛的山,呢喃道:“窗戶朝北,開啟就是蘭山,看山……這是閑情逸趣,還是別有用心?那老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