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出殯?”岑靜沒聽懂別的,就聽見太後說出殯,給他嚇了一跳,“四爺,您——”
“無事,”沈鶴亭笑著跟岑靜解釋,“是娘娘搞錯了。沉江之後我昏迷幾日,娘娘跟十一殿下就以為我去了。棺材都封上了,還好我及時醒來,再晚點我都埋地下了。”
花紜欲言又止,心說我們沒搞錯。剛從江裡撈上來時,沈鶴亭身上一點人氣兒都沒有。一連躺了幾天,身上都出現了青黑色的斑點。沈鶴亭必然死在了天鷺江,至於他為何再次蘇醒,沒人知道原因。
罷了……人總算是回來了,此時再提這事沒有任何意義,花紜垂眸一笑:“是啊,我們弄錯了,得虧是虛驚一場。”
岑靜神色稍緩,道:“屬下還以為四爺出什麼事了。”
“沒,你莫擔心,你們家四爺沒那麼容易死,”花紜別開目光,繼續說自己對李懷玉的顧慮,“倘若‘他們’的背後就是李懷玉,他隱藏這麼多年,為何最近都不願遮掩,甚至上趕著與哀家作對?城西火滅之後,哀家去了交承所,他就在那時送信來說,‘奸人已除,恭喜太後’,之後杭天韻就上書把哀家罵得狗血淋頭。”
“本來只是懷疑,喬明遠中毒,哀家直接確認始作俑者就是他。”花紜低眉望著沈鶴亭,看他依然沒回過味來,“他在楓林寺跟你說的那些話,是他在跟你炫耀,還是他故意說與你聽,逼你出逃,再把這些話帶哀家?”
“若只是炫耀,在我逃跑後,他必會氣急敗壞,想盡辦法把我抓回去,而不是至今沒有動作。”沈鶴亭額頭滲出縝密的汗來,這些日子他似乎忘了自己是“逃”出楓林寺的。
太後還能安然無恙地來春秋剎,李懷玉是不知道還是裝看不見?
花紜一語道破真相:“他故意放你走。”
沈鶴亭細思極恐,花紜說的完全在理。從他十幾歲、李懷玉來到定北王府到現在,李懷玉一直隱藏得極好。甚至在他來到鄞都化身“沈鶴亭”之時,李懷玉依然沒有讓他看出任何破綻。
現在卻自爆身份。
他為何不繼續以“兄弟”的身份隱藏在自己身邊?這樣沒準在李懷玉登上皇位時,自己都不知道他不僅踩著自己的頭往上爬,還在背後捅了蕭家那麼多刀。
“‘他們’……”花紜對沈鶴亭小聲說道,瞳仁因恐懼而緊縮,“連李懷玉都成為了‘他們’的棄子。”
“可是已經沒有誰能站在他頭上了。”沈鶴亭這點還算了解李懷玉,“前半生他一直為我所用,如今羽翼豐滿完全可以脫離我的掌控,他還願意被下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李懷玉籌謀半生只想要皇位,不會誰再等十年。娘娘多慮了。”
花紜將信將疑,沈鶴亭的話根本沒法說服她。李懷玉在她心裡比千裡之外的南疆還神秘,她始終都看不透那個樣貌平平的男人。
沈鶴亭說他一心只想要皇位,花紜不以為然。以他的能耐,要奪位恐怕在李璞登基前就動了手,何苦監國三年、受凡人受不了的罪?景熙死後,傳位聖旨上直接寫他的名字豈不是更名正言順?
“李懷玉為何要等三年?景熙死後,一個隆德不僅把哀家推上金鑾殿,還把李懷璟帶回了鄞都。他定然知曉那封‘遺詔’的目的,但哀家想不通——他明明有更直接的手法達到目的,為何偏偏轉一圈、受累不討好?”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懷玉為何等三年,其原因沈鶴亭心知肚明。
但他永遠不會承認。無論他人怎麼問,沈鶴亭必要將他與李懷玉之間真正的牽絆埋在肚子裡,帶進棺材、永生永世讓它湮滅在泥土中。
“娘娘,別問了,”沈鶴亭雙手抓著輪椅的扶手,咬牙懇求道,“我不能說。”
岑靜感覺他倆之前氣氛開始不對勁,趕緊說:“屬下想起還有檔案在樓上,屬下先告退了。”
沈鶴亭一揮手,讓岑靜趕緊出去。
“你還要為他隱瞞?”花紜一把將沈鶴亭拉過來,居高臨下地質問他,“他可是害死蕭家人的幕後元兇之一,你明知他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卻還要守住你們之間可笑的‘兄弟之義’嗎?!”
沈鶴亭難以相信,有朝一日花紜會沖他露出鄙夷、譏誚的神色。圍繞在花紜身邊明麗素雅的光碎掉了,化成一地的碎玻璃,踩上去便會將他的皮肉割傷。
沈鶴亭怔然望著她的桃花眼,固執地搖頭:“娘娘不知全貌,莫用那種難聽的話逼我。給我留點臉面,花太後。”
“婦人之仁!”花紜壓著氣罵道,直接甩開沈鶴亭,沈鶴亭的背撞到輪椅靠背上,胸口一陣鈍痛,沈鶴亭趕緊用手帕捂住口鼻,啐出一口黑血來。
他垂眸瞥一眼手帕,趕緊卷進了袖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藏起來又如何?那塊血就裹在手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