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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

花紜垂下頭,額頭滲出細密的汗。像是有蟲子在啃咬她的心髒那麼疼——她的心重得一直下沉,沉到海底,讓她抬不起頭。

“第三十杖——”

花紜要“等”的人,依然沒有來。

她勉強恢複些視線,站起來,腿都發軟,一步步蹭到欄杆邊,掌心觸到漢白玉,冰涼直穿人的心底。

她看到了一團血肉模糊,他的胳膊像沒根的浮萍,隨著刑杖的起落前後搖晃。花紜眼眶又脹又酸,她必須忍著不讓淚落下。

“抓小辮!”女孩手裡抓著少年腦後的小辮子,像是抓住了屬於童年的唯一一株芍藥。少年大喊著“疼呀!”,卻也不會把辮子強行奪走,反而讓女孩抓著,笑呵呵地往前跑。他還會在明天遇見女孩之前,把辮子梳得比今日還粗——他怕她抓不穩,摔個狗啃泥。

過去她以為,抓住哥的小辮,就能抓住他們的一輩子。

“第四十杖——”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命都沒了。

刑杖一棍一棍地落在他臀上,把五髒六脾都震碎了。他感到切骨的疼,想抬頭看看他那年少的妻子,他瘋癲地想——

看一眼,就不疼了……

太後站在臺上,巋然不動。表情是冷漠的,眼裡是沒有光的,像一個無情的神,也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他盯著她的眼睛,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度,就像伸手往寒潭裡撈,除了冷,什麼都找不到。

摸來摸去一場空——摸來摸去一場空……

愚人,我蕭旻就是那個愚人。

沈鶴亭收回了目光,他失神地望著遠方,腦子裡亂亂的,除了身上的疼,他心裡更多的是不甘、遺憾。

他不甘心就這麼死了,他的家族仇恨還沒報,他還沒見到那個把他推進火坑裡的魔鬼,這輩子,都這麼草率地過去了,像一顆狗尾巴草,秋天到了,自然就死了。

跟老天爭個半天,最後落了個杖斃的結果。

他亦遺憾。

如果他不曾將花紜接到宮裡來、不把她拉進這吃人的朝堂,她也許就不用擔驚受怕,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在刀尖上討生活。

何苦因為放不下過去而毀了她?

沈鶴亭閉上眼。

鼻尖縈繞著一股香氣,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意識飄向遠方,飄向他放不下的過去。

他用刀柄掀起擋在自己面前的紅蓋頭,看見了一雙含著淚的桃花眼。不知是不是紅綢落下了光,將她的眼尾染得緋紅。

沈鶴亭望著穿著厚重繁瑣嫁衣的女孩,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該有的慾念——他們是久別重逢,也是一如初見。他潦潦草草地將蓋頭放下,臉上是鎮定自若,心裡卻兵荒馬亂,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掀了你的蓋頭,從今往後,我們才是夫妻。

他本該將她視作自己唯一的親人,不該對她動那種心思。可在她把頭靠在自己膝蓋上,緊緊抱著自己、喊自己的名字時,他的慾望戰勝了他的理性,他決心沉淪,為了這片溫軟,他決定放下他曾追逐的一切。

落得今日這種結局,是他活該。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聽見一聲:“第五十杖——”